很快,到了抛捧花的环节。据说接到捧花的人,会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尹枭退到了高台的一角。一众我不认识的人蜂拥着站在我面前。替换了神父位置的主持人,对我堆出一脸商业公关笑容,告诉我转过身去。
我并没有按照主持人的指示去做,而是在人群里费力地搜寻着尹鸩和简瞳,可当视线穿梭在眼前这群陌生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他们两个。
主持人再次提醒我:“请新娘转身背对大家。”
“闭嘴!”我翻着白眼走过去,抢走了主持人的麦克风,朝眼前密集如乌云的人群摆摆手,“你们……下去。尹鸩……简瞳……上来。”
台上台下的宾客面面相觑,嘘声此起彼伏,都在小声议论着新娘的任性。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敲敲麦克风,又说了一遍:“你们……下去。尹鸩……简瞳……上来。”
于是,因为我的固执,这群等待接捧花的人如乌云散尽般离开了高台,但简瞳和尹鸩却没上来。
不过,慧眼如我,还是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了他们两个。
尹鸩正蹲在红毯的尽头抽烟,简瞳正坐在林陌的身旁喝酒。
我清了清嗓子,晃着手中的捧花,大声说:“我看见你们两个了,你们……再不上来,我就下去。”
台下的嘘声顿时变成了笑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我像警察宣布包围了罪犯。
我说过,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尹鸩简瞳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在我锐利的巡视下,尹鸩从红毯尽头缓缓站起来,踩灭了香烟,林陌把简瞳推到红毯上。两抹不情愿的沉重身影,在红毯中央的一点汇聚,朝我款款而来。
明明是那么般配的两个人,明明是心中隐隐发出的强烈执念,我的眼眶却在不听话地剧烈抖动,泪意放肆地翻搅着眼皮,眼球越发滚烫。
终于,他们站在了我面前。
可我依旧没有转过身去,孩子气地瞅着他们两个,声音不自觉变哽咽地对他们说:“尹鸩接到,就跟简瞳永远在一起。简瞳接到,就跟尹鸩永远在一起。大家作证,他们不可以反悔。”
台下的笑声,转瞬和尹鸩、简瞳的表情一样,变得无比尴尬。
我毫无察觉,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听主持人数完“1、2、3”,轻轻掷出手中的鲜花。
含着泪再转回身的那刻,简瞳和尹鸩木然呆立在我身后,丝毫没有移动过的迹象,只有视线,整齐地落在地上那束惨遭嫌弃的捧花。
“为什么不接?”我气急败坏地拖着沉重的婚纱,一溜小跑过去,捡起那束花,不开心地塞到尹鸩手里,“你……跟简瞳……永远在一起。谁叫你是男人呢?男人……要做英雄哦!”
听到我的话,尹鸩接过捧花的手一顿,在我转身回到尹枭身旁以前,淬不及防地单膝跪在了简瞳脚边。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揣测着他会说出怎样波澜壮阔的誓言。
他却只是举着捧花,淡淡地说:“送给你。”
简瞳迟迟没有接过鲜花,如同蒙着厚厚尘埃的阴郁面容,逐渐浮起一丝妩媚而神秘的笑。
她垂头不屑地瞟着尹鸩:“你不是很恨我曝光了你和纪心爱的不伦恋么?你不是很恨我揭穿了你母亲的事情么?你不是刚刚还大闹婚礼么?你觉得没有了爱,我凭什么接受你送的花?”
尹鸩咬了咬牙,额头爬满了凸起的青筋,抬眼迎上简瞳的视线里,暗藏着隐忍的不甘:“凭这是小爱的选择。凭这是小爱的婚礼。”
“好。我接受。”
简瞳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接过了捧花,重重把花摔在地上,细高的鞋跟狠狠碾过花瓣,娇艳欲滴的七彩捧花,顷刻被践踏成一地泥浆。
我还没能上前制止简瞳,简瞳忽然长臂一伸,揪住了我的头纱,把我拎过去,推到台前,声音发颤地笑着说:“想必大家也知道,今天的新娘才是真正勾引尹家兄弟的人!”
众人看向简瞳,纷纷交头接耳地说就知道会闹成这样。
尹鸩和尹枭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地厉喝:“住口!”
“呵,破坏了她的婚礼,你舍不得了?”简瞳戏谑地笑着看向尹鸩,有恃无恐地扯着我的头发。
我痛得身形一晃,剧烈咳嗽,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自己像个油尽灯枯的老妪。
尹鸩和尹枭显然不想把今天的一切都搞砸,对台下的保安比了个手势。保安收到信号,上台架住简瞳,把她往下拖。
简瞳用力挣扎,望向台下宾客的笑意越深:“在场如果有人参加过我和尹鸩的婚礼,应该知道,纪心爱当初也破坏过我们的婚礼!现在我告诉你们!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尹鸩的!而且她是在跟林陌订婚期间怀上这个孩子的!”
随着此起彼伏的哗然嘘声,简瞳的吼声越来越远,她整个人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扔出了场外,惊飞满地白鸽。
尽管尹鸩和尹枭一左一右扶住了我,可我的咳嗽根本停不下来,我猛烈地吸气,咳嗽,吸气,只为了说一句“我没事”。可“我”字还没说出来,喉头猛地翻滚过一股热流,身体前倾,直接喷出一口粘稠的血。
白色婚纱上的红色血迹,触目惊心,场下宾客纷纷站了起来,暗自慨叹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不管我是可怜还是可恨,我只要尹鸩跟简瞳在一起。
但现在简瞳被人扔出去了,我于是虚弱地指着简瞳离开的方向,气若游丝地呢喃:“尹鸩……去找……简瞳……”
“我哪都不会去。”尹鸩拿袖口擦着我头上的汗。
“她叫你去你就去!”尹枭替我推开了尹鸩的手。
在尹枭和尹鸩的僵持中,随行的医护人员跟爷爷和外公一起,迅速冲上高台,把我搬上担架,抬着我进了一部很宽敞的车子。
车门关闭以前,尹鸩坚持要跟我们一起走,我轻轻对尹枭摇了摇头,尹枭朝医护人员比了个手势,尹鸩的胸口立即被一只不知是谁的手重重推了一把。
随后车门合上,尹鸩和阳光一齐被阻隔在外,还有……浪漫的婚礼会场。
透过迷蒙的视线,我看见尹枭、爷爷和外公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的哀伤。
我知道,我搞砸了今天的婚礼。如果我不让尹鸩牵着我走过红毯,如果我不坚持把捧花送给尹鸩,如果我乖乖按照彩排时安排的一切去做,大家一定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我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舍不得看尹鸩受伤的神情,只是希望把那束有幸福魔法的捧花送给尹鸩和简瞳,只是希望简瞳和尹鸩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难道这样……也是错误么?
我艰难地动了动唇,想对尹枭道歉:“对不起,我……”
尹枭立即拿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轻轻呢喃:“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错事都是我做的。”
我想对他笑,可面部肌肉仿佛断裂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气,眼眶越发模糊,甚至连看清他的五官,我都不能。
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和现实里的我一样,怕死怕苦怕痛,可最怕的,是失去一个人。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叫不上来那个人的名字,只能听到他在我耳边语气软软地说:“小爱,哥哥真羡慕你,一出生,最爱你的人就在身边。”
万幸的是,我没有死。
醒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床头贴着的那些便签了,房间里空无一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坐起来,可是一点劲儿都没有。我想叫人,可是糊在嘴上的氧气罩,憋得我说不出话。
外面有两个男人在吵架。
低沉隐忍的男声暴怒地嘶吼:“你为什么要骗简瞳孩子是我的?”
“因为你和简瞳不能在一起。”阴柔邪气的男声淡淡笑着答道。
“可这也是小爱的心愿阿!”低沉隐忍的男声情绪越发激动。
“我当然知道。”阴柔邪气的男声越笑越森然,轻飘飘的话语,化作掷地有声的质问,“可是……凭什么小爱要去死,你们却能幸福地在一起?我不允许。就算你们不能陪小爱去死,我也要你们不得善终。”
低沉隐忍的男声沉默了片刻,疲惫地问:“所以,是你帮简瞳偷拍我和小爱的么?”
阴柔邪气的男声敛去了笑意:“我只是给她提了个醒,让她留意一下你的行踪。但……她到底是不信你,在你身上装了窃听器,还找人偷拍你、曝光你。”
低沉隐忍的男声更加沙哑疲惫地问:“我亲生母亲的事……也是你查出来的么?”
“对。”阴柔邪气的男声语调笃定,字正腔圆如同法老的审判,“你抛弃了小爱,就该受到惩罚。”
低沉隐忍的男声歇斯底里地咆哮:“可小爱呢?她是无辜的阿!你这样做也会伤害到她!”
“她当然是无辜的。该死的是你们。”阴柔邪气的男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浅笑着,慢条斯理地说。
“小爱死后,很快就会有人出面证实简瞳在说谎。会有大批躲在键盘后面的道德卫士,站出来痛诉你是怎样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至于简瞳……小爱仅仅是做了小三,就被人攻击得这么惨,你觉得闹出了人命的她,会是什么下场?”
“你这个疯子。”低沉隐忍的男声,中气不足地发颤,“我以为……娶到小爱……你就会停手。”
“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她。”阴柔邪气的男声,忽而变得又温柔,又哀伤,字里行间,透露着庞大的恨意,“我只要她幸福。伤害到她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低沉隐忍的男声再次怒不可遏地大吼:“现在伤害她最深的人是你!她被你和简瞳害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阴柔邪气的男声语带笑意,“小爱会死,还有什么比这个惩罚更残酷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