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在意,尹鸩说的是喜欢而不是爱,也完全没有介怀,尹鸩只说会一直陪着我而不是永远爱我。
收拾好行李,我们躺在床上补了一觉。
日暮时分,我拽着不情愿的尹鸩下楼去厨房,和水太太一家人一起包饺子,水太太负责擀皮,我和尹鸩负责包。
看到尹鸩和水太太小儿子如出一辙的笨拙手法,我又有了一个意外收获,尹鸩不会包饺子。不过,多半是因为纪心爱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怅然地牵起一丝苦笑。
水太太的小女儿也发现了尹鸩不会包饺子,一边胡乱捏着面人一边嘲笑尹鸩:“尹鸟叔叔真笨!”
尹鸩脸一黑,撂下一句“饺子好了端上去”,便拂袖而去。
随着尹鸩离开,眼前烟火气十足的幸福景象也瞬间被打破。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突突震动了两下,我擦了擦沾满面粉的手,掏出手机,看到三条微信添加好友的信息,来自同一个陌生账号。
“尹夫人,我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想和您分享。”
“关于您遭遇雪崩,也关于纪心爱小姐装病。”
“当然,还有尹总为什么会知道您和林陌见面。”
这个人似乎很了解我。雪崩的事情过去很久了,始作俑者也被揪出来了,我自然不会在意。纪心爱,我现在完全不觉得她是装病了。但尹鸩出国前跟我冷战了一周,就是因为我和林陌见面。
被短暂幸福冲昏头脑的我,终于清醒。可天知道我有多不想清醒。
我指尖轻颤着通过了好友验证。不等我说话,对方先发了两条视频过来。
第一条,是我和林陌坐在咖啡厅里插诨打科侃大山的场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陌像只哈士奇一样抓着我的手蹭来蹭去,能够完完整整地听见我对林陌说:“大周末的我不回家陪我老公,难道还得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你哄你睡觉?”
第二条,是纪心爱躺在病床上一声声孩子气的抱怨:“江翎姐,我讨厌简瞳姐!你跟哥哥在一起都比简瞳姐跟哥哥在一起好!你一定要想办法让简瞳姐离开哥哥!”
难道……纪心爱真是装的?
不管是不是,我必须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我背过身走到门口,压低声音用语音问:“你是谁?”
对方很快回给我一条语音:“简瞳阿,肯帮你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尹枭如此森然邪气的笑声,吓得我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扶着门框站稳,自欺欺人地嘴硬:“你发的视频什么都证明不了。纪心爱是个病人,谁都能骗她说出这样的话。”
尹枭回复的绿色语音条跳进屏幕,点开来,有他阴恻恻的笑声传出:“呵,简瞳阿,病人会派人监视自己的未婚夫么?病人会拍下自己未婚夫和你会面的场景发给尹鸩么?”
“也有可能是你拍的!”我靠在门口烦躁地吼出了声。
吼声惊动了水太太,她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问:“没事吧?要叫你先生来么?”
“没事。”我果断摇头,慌乱之中把手机藏进围裙口袋,对水太太摆摆手,“肚子不太舒服,我去下卫生间,等会回来。”
见我慌不择路地逃跑,身后水太太冲我嚷嚷着:“不舒服就上楼休息吧!饺子好了我给你们送去!”
我根本没空回答水太太,迅速钻进卫生间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掏出手机,看到尹枭又发了两条语音给我。
他说:“就算视频是我拍的。你也该想一想,尹鸩怎么会让纪心爱出席公司年会?怎么会送纪心爱生日礼物?怎么会知道纪心爱犯病进了医院?怎么会安排季阡仇跟进纪心爱的治疗?”
他说:“最关键的一点,纪心爱为什么一定要在林尹两家见面之前犯病?又为什么一定要在试吃新药之前追着你们到机场?”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并不想嫁给林陌,她怕自己装病的事迹败露。而尹鸩,很有可能一直在偷偷关注着纪心爱,只是不让我们所有人察觉。
可能看我许久不回话,尹枭以为我说话不方便,发给我一条很长的文字消息:“别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也别被尹鸩当做遗忘纪心爱的工具利用。如果你的仇恨真的可以这么轻易平息,那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好了。”
不愧是阴狠毒辣的尹枭,字字诛心。
我颓然靠着卫生间的门板滑下来,坐在和尹鸩身体一样冰冷的瓷砖地面,感觉身体里的温度一点一滴被吸取干净,伴随着残存的力气被抽空。
我难过的,并不是纪心爱装病。她棋高一着,她有资本可以利用尹鸩,我认输。
我难过的,是尹鸩心里始终生长着对纪心爱的执着。他的过去,永远都过不去。
先前所有的不安和纠结,都是因为我明明清楚却不愿承认。所以我才会在最幸福安宁的时刻也忍不住泪意汹涌,所以我才会睡在尹鸩怀里仍然挡不住内心莫名的不祥预感。
滚烫的泪水排山倒海地顺着脸颊奔涌,怎么擦也擦不净,好像我怎么放也放不开的无望之爱,好像我如何下定决心也不能恨得彻彻底底的尹鸩。
尹鸩阿,尹鸩,我多想恨你,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去爱你。
于我而言,你就是毒药,是精神鸦片,是我戒不掉的情瘾。
“哐!哐!哐!”
身后的门板猛烈震荡,尹鸩急火火地在门外吼:“简瞳!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家姓水的欺负你了?”
欺负我的人一直都是你阿。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甘愿忍受。
我咬住拳头,竭力抑制着哭腔:“没人欺负我,我肚子不太舒服。”
“那我带你去看医生?”尹鸩的担心听来格外逼真。
他或许是真的在努力爱上我。可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结果。
我笑出了眼泪,暗自摇头:“不用。”
什么神医都治不好我的病。太过爱你,是我唯一的病。
“那我就在门口等你,有事你喊我。”
怕尹鸩真的一直等在门口,我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晃地走到洗手池,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确定没有留下哭过的痕迹,才摁了一下抽水马推开门。
刚一出门,尹鸩就把我揽到怀里,紧张兮兮地摸着我的额头:“从下飞机开始我就觉得你不舒服,真没事吧?”
“真没事。”我轻轻拨开尹鸩的手,转移话题,“你怎么下来了?”
尹鸩抱紧我,揉着我的头发:“躺了一会睡不着,有点担心水家那两个小鬼欺负你,想下楼看看。结果那个女金刚告诉我你不舒服,说你在卫生间。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昨晚吃得太多,消化不良了。”我胡乱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尹鸩却并不好糊弄,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胡说!都一天了怎么现在才不舒服?”
我正愁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新的借口,水太太的一双儿女及时从厨房探出两个小脑袋,冲我们拼命挥着手:“尹鸟叔叔,简瞳阿姨,饺子好啦!”
“你看,我不是没事嘛!去吃饺子吧!”我大咧咧地笑了笑,拉着尹鸩的手往厨房走。
大人小孩一起往餐厅忙活了一通之后,其乐融融地围着壁炉,水太太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两个孩子争先抢后地往嘴里招呼吃的,尹鸩不停给我夹菜。只有我,一直浑浑噩噩,味同嚼蜡地吃完了这顿年夜饭。
尹鸩似乎察觉到我心情不太好,饭后提议带我出去走走,没什么地方好去,最后和我并肩坐在围墙边的秋千上,破天荒地给我讲着冷笑话。
不远处,水太太和工人们在庄园的广场中央点起了篝火,一群人笑啊闹啊、唱啊跳啊,好像从不知道烦恼是什么,快乐得那么真实而遥远。
“你为什么不开心?”讲了半天冷笑话的尹鸩突然戳了戳我的脸,指尖冰冷。
我捂住他的手搓了搓,干笑着连连摇头:“我哪有不开心?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别装了,你有心事。”尹鸩扳住我的后脑勺,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了你写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你是一只鸵鸟,越不开心越装得若无其事,以为把头埋进地底就不用面对现实。我们是夫妻,你跟我没有任何不能说的话。”
我有点语塞,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望向篝火那边,再度岔开话题:“要不要过去跟他们跳舞?”
“跳舞你会开心么?”尹鸩的语调很冷,一副咄咄逼问的架势。
估计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像个白痴一样说:“你怎么知道?”
我完全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一边哼着《不如跳舞》的调调,一边起身去拽他。
没错,我就是一只鸵鸟。我不想问他关于纪心爱的任何事情,我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让他难过。我可以忍受他心有旁骛,至少他愿意努力地试着爱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够了!”尹鸩一用力反倒把我拽了回去,死死摁住我的肩膀不准我再逃跑,目光如炬地看进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我,你怎么了?”
知道逃不掉,我也没了反抗的力气,但也不打算和盘托出,只说:“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其实一直都心不在焉。”
“我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你还想要怎么做?还想要我做什么?”尹鸩的眉心纠缠在一起,眼底像要燃起一场熊熊大火,“只要你说,我都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