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以后,尹鸩跟护士拿了一些外用的活血药,给我涂完就去卫生间洗手了,病房里静得能听见我和夏烛安交织在一起的呼吸。
不知道夏烛安是真睡还是装睡,总之如同一具躺尸,无比安稳。不过,只要她不继续寻死,我觉得即使背叛了和季阡仇的约定也没有关系,反正出卖都出卖了,他碍于尹鸩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真正让我感到困扰的问题,始终是纪心爱。从刚刚尹鸩在顶楼说的话,我听得出他没有送纪心爱回国的打算,也知道他把纪心爱带回了水太太的庄园,可我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尹鸩送走纪心爱。
哪怕只是暗示,尹鸩都一定会觉得我是个自私善妒的女人。虽然,我本来就是那样的女人。
我不想和纪心爱朝夕相处,更不想让尹鸩和纪心爱朝夕相处……
“你去睡一会吧,我替你守着。”
所有萦绕在一起毛线团般打成死结的念头,被尹鸩轻轻拍我脑袋的动作剪断,有水滴在脸上,冰冷清醒。
我抬头迎上尹鸩温柔的笑容,突然很讨厌这样只会胡思乱想的自己,推脱道:“我明天有的是时间睡,可你还要起早回庄园给孩子们做饭、接他们去看水太太,还是我守着吧,你去睡觉。”
“我命还真不错,娶了个这么懂事的老婆。”尹鸩绕到前面蹲下来,撒娇似地蹭着我的腿,“只是以后别再让其它男人靠近你,我真的会吃醋。”
知道他是说我和尹枭在天台的事情,我红着脸低头跟他解释:“要说多少遍!完全没有值得吃醋的事!”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尹鸩抬手扳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拉向他,目光柔和得如同足以融尽冰雪的春日艳阳,“直接……安慰我。”
我情不自禁地顺势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闭起双眼,享受这一刻旁若无人的温暖战栗。
漫长的一吻过后,尹鸩双手缠在我的腰间,把头深深埋在我膝盖上,低声说:“简瞳,我不想任何人再碰你,也不想任何人得到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眼前的画面,不由自主和先前家庭影院里《呼啸山庄》的台词重叠。
电影的男主角说:“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近在咫尺的尹鸩说:“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无论尹鸩这句话,是对此刻抚摸着他头发的我说的,还是对远在水太太山庄沉睡的纪心爱说的,都令我感到无比心疼。
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金钢铠甲背后藏满伤痕的男人,这个……我最爱的男人。
尹鸩只在我的腿上蛰伏了一小会,就跟没事人一样抬起了头,握住我的双手,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去睡觉吧,两个小鬼的早餐可以交给保姆,送他们去医院的任务可以交给林陌。”
“林陌来了?”我差点尖叫出声,难以置信地盯着尹鸩。
“还没。”尹鸩的笑容消失无踪,淡淡地解释,“应该明早会到。”
猜到可能是纪心爱不懂事地把林陌闹来的,怕影响尹鸩的心情,我没多过问,只是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原想着离开凇城能静一静,结果这么快,凇城那群让我心烦的原班人马,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让我应接不暇。
尹鸩,应该比我更加不想面对这群人吧。或许,我们都在逃避。
“乖,去睡觉吧。”尹鸩松手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眼底倾泻出浓郁的宠溺神色。
“我不困。”我对尹鸩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我想陪着你,明天一起睡。”
“你这女人,满脑子就想着怎么睡我。”
尹鸩咕哝着揶揄了我一句走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从护士站借来的另一把椅子。
我们并肩而坐,我靠着他,他握着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睡意渐渐涌上来,在竭力撑开的眼皮上一抖一抖的,可我依然觉得每一下抖动都是幸福。
“爱情本来就不该是做作地叫对方早点睡,而是牵着手陪心爱的他一起熬夜才对。”说完这句话,我没等到尹鸩的下文,便不守妇道地抛下尹鸩去黑暗里与周公私会了。
睡梦之中,我好像隐约听见,尹鸩在我耳边用“你知道么”说了一连串的排比句,可我怎么都听不清,也无法张嘴去问。最后,连尹鸩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边的宁静和黑暗。
沉睡渐渐变成浅眠,我听见有人走近病房,跟尹鸩说话。
“简瞳还没醒呢?”
“知道你还吵!”
“懒得跟你废话,快把钥匙给小爷。”
捕捉到“小爷”二字,我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林陌站在尹鸩身旁,完全没有长途跋涉的沧桑疲惫,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别当着你老公面这么花痴地看着小爷行么?”林陌在尹鸩面前摊开的手掌从我耳边划过,打了个清脆的指响。
“你先把手机给我。”尹鸩全无语气地跟林陌说完,冷冷地瞟了我一眼。
我立即识相地收拢视线,望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
“啧,真是赔本买卖!赔俩手机赚俩钥匙,钥匙还不归我!”
听到耳畔林陌咂舌,我好奇地扭过头,看见林陌递给尹鸩两部全新的手机,尹鸩掏出水太太的车钥匙和另外一把钥匙给林陌。
银货两讫之后,林陌边往外走边对我摆手,笑得特大尾巴狼:“叫你老公晚上做好饭等我回去。”
我跟林陌贫惯了,条件反射地说:“主语搞错了吧?给你做饭……到底是谁老公?”
直到林陌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里,我才发现尹鸩的脸色特别难看,堪比传说中的铁面无私包青天。
也对,从来严肃紧张不近女色的尹鸩,听见我拿他开玩笑,暗示他是一个男人的老公,而且那个男人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他的“情敌”,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哄好我家尹大人,尹鸩忽然开口了,对我笑得眯起双眼,声音却冷得恐怖:“为了表达对我妻子好友到来的欢迎,也为了歌颂你们情比金坚地久天长的伟大友谊,我决定奖励林陌和你,今晚吃你亲自做的晚餐。”
够狠!
这次轮到我脸黑了。
但也只是黑了几秒,我学着纪心爱的模样撒娇地抓着尹鸩的胳膊,晃来晃去:“尹总,您忍心让一个三等残疾做饭么?”
“那要看看这个三等残疾今晚怎么安慰我。”尹鸩眉毛一挑,抬手拍拍我的脑袋,手指顺势伸进我的头发里一顿温柔地乱揉。
我红着脸还没回话,一直沉寂的夏烛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坐起来,声音沙哑地问:“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中午医生来看过,确定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我尴尬地对夏烛安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拨开尹鸩落在我头顶的手藏在身后。
夏烛安没再说话,安静地躺下去,闭起眼睛继续休息。
怕情商不定期掉线的尹鸩做出什么刺激单身狗的举动,我以买早餐为由,把尹鸩打发走了。
病房里再次静得能听见呼吸,窗外的阳光冲破阴霾,舞蹈着在云脚边留下绚烂的金红色,蒙蒙发亮的天色由深入浅,渐渐变成泛白的天蓝色。
病床上的夏烛安转过半边侧脸,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地说:“谢谢你,还有你先生。”
也许是没太睡醒,我不经大脑地说:“谢什么阿?谁也不会见死不救!”
此言一出,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么说,无疑是在说我和尹鸩同情她,无疑是在说她可怜。而且,对于她,根本不存在救不救的问题,她当时可是一心想死的阿。
幸好查房的医生及时赶到,化解了这场谈话危机。
“你先做检查,我去外面等。”我讪笑着起身准备退出去。
“你不用出去,我没有介意。”冷若冰霜的夏烛安突然笑了,笑得还挺好看,有两个小酒窝,和季阡仇的小虎牙特别般配,看我的眼神里有着不可亵渎的诚恳,“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死过,所以更珍惜活着。”
多么洒脱的姑娘阿!我真怀疑季阡仇是瞎还是傻?
这样想着,我立刻回应给夏烛安一个尹鸩专属的温柔笑容,等着医生给她做完例行检查,听医生宣布她已经可以出院了,恭恭敬敬地送走医生。
唯一的遗憾,是还没来得及跟夏烛安建立革命友谊,尹鸩就拎着早餐回来了。
吃过早餐,办理出院手续,忙活了一大圈,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纪心爱和两个小鬼都不在家,安顿好夏烛安,我和尹鸩就死一样瘫倒在床上,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起来。真的是太累了,从我和尹鸩抵达巴黎开始,只正经玩了三天,之后一直看孩子、往医院跑、跟尹枭战斗,每天每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此刻再回想起我在戴高乐机场初见水太太时的心声,恍然觉得简直是一语成谶。
这哪是来度蜜月阿?是来比武哄孩子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