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回过头,瞬间也呆住了,四年前那种几近失明的感觉,再次侵袭了我。
巨大华美的水晶灯折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泽,投射在纪心爱身上。她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精致容颜,仅是略施粉黛,便让人无法轻易移开视线。
纯手工定制的抹胸蕾丝礼服上,一朵朵精心晕染的七彩小花紧密相连,花心的珍珠光彩夺目,衬得她象牙白的光洁肌肤如同凝脂,一头浓密的卷发仿佛最柔软的鸢色锦缎披在肩头,左耳边点缀般装饰着三朵彩虹玫瑰。
她那花瓣般粉嫩娇艳的嘴唇稍稍裹紧,众人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那薄如蝶翼的睫毛轻轻一颤,便像在人潮中卷起了一阵飓风。她那深紫色的眼眸懵懵懂懂朝人群中一瞧,便能在最冷漠的人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像是误入凡尘的花仙子,我见,犹怜。
我终于顿悟,完全理解了尹鸩的执念。
纪心爱,不仅美丽、单纯、善良、可爱,除了甜美的笑容,还非常会撒娇,非常了解尹鸩。有这样完美的宝贝从小在身边相依生长,其它东西,尹鸩当然无法打从心底去珍惜呵护。
而面临曾经珍视多年的宝贝终于长大成人,如今却要拱手让人,尹鸩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看够了么?”尹鸩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突兀响起,瞬间让我从纪心爱令人窒息的美丽中苏醒过来。
可我完全没法回答尹鸩,也完全无法挪动脚步。因为,我看到林爷爷和程阿姨,一左一右站在纪心爱身旁,左右护法一般牵着纪心爱的手,缓缓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林爷爷是林陌的爷爷,大林的董事长,和程阿姨一样,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可是现在,他们却都在纪心爱身边。
“怎么可能看得够?”季阡仇完全没看到我难看的脸色,拍着尹鸩的肩膀小声问:“不知那位小姐什么来历?我有没有荣幸认识一下?”
“那是小爷的未婚妻!”林陌也缓过神了,凶神恶煞地瞪着季阡仇,急不可耐地宣誓主权。
季阡仇尴尬语塞的同时,我公公还在注视着纪心爱,瞳孔微缩,喃喃地说:“像。真像。的确是像。”
“像谁?”林陌和季阡仇异口同声地问。
“一个老朋友。”公公被他们一吵,终于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低头浅笑,抿一口红酒,“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公公这句话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公公突然再次拉住了我的手:“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跟尹鸩来家里吃饭吧。”
“董事长,抱歉,年夜饭我和简瞳没空吃了。”沉默多时的尹鸩终于开口,一把拽出我被公公拉住的手,变戏法似地亮出了两张机票,“我们要去法国补度蜜月,今晚的航班。”
那两张去法国的机票……竟然是定给我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两张机票,心里五味杂陈,有惊喜,也有自责。我太不自信,也太不信任尹鸩了。原来,尹鸩之前让我反思自己错在哪,是这个用意。他生气的,不是我和林陌见面,而是我一直怀疑他的感情。
瞪大的眼睛终于撑不住了,就快要被涨满的水气黏在一起,我努力挑起眉头,撇着嘴巴向尹鸩投去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
“对不起。”尹鸩在众目睽睽之下,格外宠溺地抬头摸着我的后脑勺,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我一直没生你的气。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脸上滚烫的温度迅速把眼里的水雾凝结住,泪水夺眶而出,无论如何咬紧嘴唇,都无法抑制。
太讨厌了!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场合弄哭我呢?
“咳、咳。”季阡仇清了清嗓子,可还是没清干净坏坏的笑意,“那边有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我去接我的爱爱过来。”林陌也脚底抹油似地逃开了。
“我也去看小爱。”公公居然也和他们同气连枝地跑了。
尹鸩把我拥进怀里,遮住我哭花的脸,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对身后唯一没有离开的尹枭说:“你还不走么?”
“呵,干得漂亮。”尹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股迫人的阴险。
大概是尹枭走了,尹鸩把我的脸从怀里捞出来,一边轻轻拭去我的泪水,一边故作嫌弃地说:“真丑。快去卫生间补个妆。”
听到尹鸩的话,想到尹鸩这段时间做的每件事都是为我,我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蠢透了,眼泪更加汹涌,简直绵绵无尽。
尹鸩看我还哭个不停,似乎以为我还在生气,干脆直接牵起我的手,往卫生间走:“没事,有我给你打掩护,再丑也没人敢笑你。”
我破泣为笑,胡乱抹着眼泪,握紧尹鸩的手,恨不得把身体里潜藏的全部温柔,都挖掘出来送给他。
补好妆从卫生间出来,我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尹鸩,而是迎上了纪心爱天真无邪的烂漫笑容。
“简瞳姐,爱爱好想你和哥哥阿!”她孩子气地跳着扑向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这是……什么情况?纪心爱和尹鸩关系破冰了?
“我们也很想你。”我有点尴尬地推开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尹鸩的脸色,敷衍地对纪心爱笑了笑,“生日快乐。抱歉,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没关系阿,哥哥给我准备了礼物。”
纪心爱松开我,提着蓬蓬的裙摆,华丽丽地转了一圈,像是周身自带炫光特效,停下来歪着脑袋瞅我:“这条裙子漂亮么?”
她身上的这条裙子……才是尹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我穿着的这条……不就是淘汰掉的么?
“小爱,如果你再吵,我就永远都不理你。”
我低头皱眉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礼服的时候,尹鸩已经拎着纪心爱把她丢到了林陌怀里,还指天誓日地警告林陌:“管好你的未婚妻,不要骚扰我和我的妻子。”
纪心爱小嘴一嘟,跺着脚对尹鸩狂扮鬼脸:“讨厌哥哥!最讨厌哥哥!全世界最讨厌哥哥!”
见尹鸩不理她,她把矛头转向了我:“也讨厌简瞳姐!简瞳姐抢走了哥哥!讨厌你们!全世界最讨厌你们!”
林陌怕纪心爱在这么重要的酒席上惹出事端,对我和尹鸩深感歉意地点了点头,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转移纪心爱的注意力:“我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不好!爱爱不开心!”纪心爱双手抱胸,偏过脸去,小嘴撅得老高。
林陌似乎在这段时间已经摸清了纪心爱阴晴不定的脾气,指着那边的长桌问:“那爱爱要不要吃龙虾?”
“要。”纪心爱上一秒的高冷此刻荡然无存,甚至忘记了我和尹鸩就在旁边,拽着林陌就奔龙虾雀跃着跑过去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装疯卖傻呢!
我暗自腹诽着转过身,蓦地和尹鸩对上视线。可礼服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介意的。正想错开视线,尹鸩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根本不给我低头逃避的机会。一个转身,我被他摁到了墙上。
“衣服是我请程阿姨做的。”尹鸩特别严肃地看着我,“还有什么疑问?马上问,不许在心里胡思乱想。只要你问,我都说。别让我猜,我怕猜错。”
面对他火辣辣的眼神,我完全无法掩藏心事,胆战心惊地问:“你是真的……愿意放弃纪心爱么?”
“是她先放弃了我。”尹鸩忽然黯淡下去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心,但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波澜不惊地笑着,“下一个问题。”
“没有了。”我摇头,馋住尹鸩的胳膊。
谁放弃谁已经不重要了。纪心爱是不是装病也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我的身体还会留有曾经被尹枭玷污的痕迹,尹鸩心里也一定会存在着纪心爱生长过的轨迹。我们不用非要是彼此唯一的经历,只要爱情的最后一站是对方,绕过点弯路,又有什么关系?
年会的压轴活动,是大家各自邀请舞伴跳舞。尹鸩没有邀请我,我就一直陪在他身旁,一起静静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恋人和搭档们。尹鸩不知怎地,好似突然来了兴致,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支我从没听过的钢琴曲。
在他弹奏的行云流水的古典乐曲中,乐队老师和舞池里的人都停了下来。人群散开后我才看清,原来纪心爱已经踢掉高跟鞋跳起了芭蕾舞,婀娜摇曳的轻盈身姿简直让人陶醉。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尹鸩会弹钢琴,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纪心爱会跳芭蕾舞。我那颗才刚刚被自己说服的心,再次动摇。
全世界都知道,尹鸩是个工作狂。
可只有我知道,尹鸩曾经说过:“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治好她的病。”
所以,尹鸩对工作的全身心投入,根本不存在对金钱权利的欲望,他只想研发出能够治好纪心爱的药物而已。
“小心!”
舞池边缘林陌突兀的尖叫和身旁尹鸩戛然而止的琴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纪心爱被过长的裙摆绊到了,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倒下去的身影,揪着每一个人的心,包括尹鸩。
几乎是在钢琴曲停下的瞬间,林陌冲上去抱住了纪心爱。
围观群众霎时沸腾起来,用欢呼声掀翻了屋顶。林陌也配合地吻上纪心爱的嘴唇,抱着纪心爱转起了圈圈。
我回过头想看一看尹鸩的表情,却发现,他早已不在钢琴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