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记起林陌是老公的时候,当我记起和简瞳姐的约定的时候,当我记起枭哥哥和肚子里的宝宝的时候,当我记起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当我记起自己反复无常折磨哥哥的时候,当我面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的时候……
我的灵魂……在大脑和心脏死亡之前……先死了。
我把自己反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关门闭户,连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紧,遮住光线。
可我还是割不断回忆。
我割不断关于皓桀哥哥的回忆。
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间房玩猜拳游戏。最初是垫着枕头打肚子,哥哥每次都是象征性地抱着我碰一下,我每次都下死手。有一次我调皮,硬要把规则改成拿钢尺弹鼻子,每次我输,哥哥都不舍得打我,但他只输了一次,就被我打到流鼻血。
我这种病的患者,普遍平衡感超级差,可我偏偏要学芭蕾舞。每次被嘲笑的时候,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地板上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偷偷地哭,哥哥总会钻进被子把我拉出来,跟我披着被子跳舞。为了不让我不觉得孤独,还去学了钢琴。
我当然听得到,外面哥哥、尹枭、林陌轮流敲了很多次门,每次都敲了很久。
可是我没有勇气开。开了门就会看见哥哥,看见他,我就会想告诉他我爱他。
我想开口说我爱他。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他。但我知道,开口之前我就会哭出来,开口之后我就会再也舍不得放他走。
所以,我仍然把自己反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
没有人知道我怎么了。我也不想说。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我打算整理清楚思绪,让哥哥重新回到简瞳身边。我不如简瞳聪明,我知道,自己的每一次清醒,都是回光返照。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但哥哥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我,就把才刚修好的房门给踹开了。
看到他掀开被子站在我面前的那刻,我莫名觉得好笑,我觉得以后所有人的房门都应该安装指纹锁。
显而易见,我们已经回不到能够相视一笑泯恩仇的纯真时光了。
哥哥蹲在我面前,眉宇间的神情坚韧而隐忍,如同冰封的雪山。
他捧着我的脸,边帮我擦眼泪,边对我挤出僵硬的笑:“还记得我是谁么?”
“不记得。”我扁着嘴巴拨开他的手,任性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小爱,从来都不会说谎的小爱。”他拍拍我的脑袋,轻声揶揄,“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是阿,从来不会说谎的我,要怎么才能把你送回简瞳身边呢?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慌乱地把头埋进膝盖,不想让哥哥再从我一点一滴的细微表情里,寻到一丝一毫舍不得离开他的蛛丝马迹。
“我知道,刚刚我们打架,你一定想起了什么。不管你喜欢林陌,还是喜欢尹枭,我都不会强迫你留在我身边。”哥哥一直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语调温柔得让我想哭。
但我不能哭。
只要眼泪掉下来,我一定会不能自控地扑进哥哥怀里,让他永远不要离开我。
哥哥却充满杀伤力地继续抚摸着我的后脑勺,焦急地不停询问:“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肚子饿不饿?头疼不疼?”
我不敢抬头,摸索着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无声地书写:我不想跟你说话。
“可是……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哥哥耐心十足地哄着我,“每年你都是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今年我的生日都快过完了,马上要到十二点了。”
想到自己居然要在哥哥生日这天,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我有些于心不忍,在膝盖上蹭了蹭鼻涕眼泪,吸着鼻子抬起头,凶巴巴地白了哥哥一眼:“你今年也还没给我吃生日蛋糕阿。”
哥哥红通通的双眼笑得微微弯曲,孩子气地勾着唇角:“你再陪我下山去看看那片海,我就给你吃生日蛋糕。”
“成交。”我拍了一把哥哥伸向我的手掌,而没有握住。
我不敢。
我没有自信,在握住他的手以后,还能放得开。
尤其是……牵着他的手,和他再次走过那片海。
山下的那片海,我记不清名字,只记得那时我和哥哥天天一起在海边追逐嬉戏。
哥哥总会背着我,手里拿着DV,拍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拍我们贴在一起的笑脸,拍我们沿途在沙滩上踩下的脚印,拍我在他背上展开双臂乘风飞翔的样子,甚至有时,只是拍一朵他为我摘下的娇艳野花……
他会幼稚地背着我转圈,然后头晕目眩地拿木棒试着砸碎西瓜;陪我一起躺在沙滩上,比谁抖脚快;跟我捡贝壳、堆沙垒、在沙滩上写字……
其实简瞳姐也在,但却永远被我们选择性地无视和隔离。
简瞳那时一定很不安,因为哥哥身边有我这颗*。
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简瞳会离开,也许就像罗密欧会选择服下毒药。他们都在终结自己面对爱情时的惶恐不安。
不过,简瞳一定不会知道,她羡慕我拥有着和哥哥的过去,我却更羡慕她能拥有跟哥哥的未来。
我们……都在疯狂渴望着自己不曾拥有的部分。
那时曾经牵在一起不肯放开的手,如今变成了身后推着轮椅的手。
海岸线连接的夜空,亮如白昼,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把云浪拉成纤长的形状,如同根根柔弱晶亮的白色蛛丝。
哥哥停住脚步,绕到轮椅前面,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缓缓倾身,眼底落满白夜的光芒:“小爱,你果然是最幸运的人,这么容易就看到了午夜太阳。”
哥哥才是我的幸运。可惜,今生能够遇见你,已经花光了我的所有幸运。
我压抑着喉头呼之欲出的告白,敷衍地问:“蛋糕呢?”
“那边。”
哥哥抬手随意地指向远方,重新回到我身后推着轮椅,和我行走在异域沙滩的永昼里,来到一颗蘑菇伞下的藤桌前,把早已准备好的蛋糕上的蜡烛悉数点亮。
烛火温暖了哥哥的面庞,也温暖了哥哥的声音。
他说:“像每年一样,替我许三个愿望吧。”
傻瓜哥哥,为什么每年都要把愿望留给我呢?明明知道,我连长命五十都活不到。
我忍住翻涌的泪意,淡淡拒绝:“今年哥哥还是自己许吧。”
哥哥固执地坚持:“我没有愿望。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哦。”
我绷着脸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虔诚地为他祈福。
希望简瞳可以替我永远守护哥哥,让哥哥永远不寂寞,让哥哥永远幸福。
走过场一般吹灭了蜡烛,哥哥忽然屈膝凑过来,好奇地问:“小爱今年许了什么愿望?”
“诅咒哥哥永远都不能比我幸福!希望哥哥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最好马上就去找简瞳姐!”我赌气地说出这番话妄图激怒他。
心里却在腹诽:哥哥真笨,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阿。
“为什么?”哥哥脸上没有半点愤怒的前兆。
我只能变本加厉地疯狂补刀:“因为爱爱最讨厌哥哥啦!”
因为我喜欢哥哥阿。因为我最喜欢哥哥了。因为我爱你。
哥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早有预料,平静地问:“那我离开以前,你能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么?”
我小心谨慎地管理好我的表情,尽量冷漠地对他摆摆手:“你先往后退五十步。”
离得太近我怕哥哥会看到我哭。我不是简瞳,我无法忍住眼泪。
哥哥居然听话地照做了,他总是那么傻,不管我说什么都会做。
真的退了五十步之后,他把双手兜成扩音器的形状,喊着问我:“然后呢?”
我用同样的姿势和他对着喊话:“从爱爱的世界里永远消失!到爱爱死之前!你都不要再出现了!爱爱再也不想看见你!”
哥哥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我同样声嘶力竭地回应:“因为爱爱不喜欢哥哥啦!”
七月的海风把哥哥的吼声渲染得让人潸然泪下。
他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给他的答案是:“没有结婚的人!只爱我的人!愿意为了我毁灭世界的人!”
心里的答案是:我只喜欢你。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喜欢的人。这是我的秘密。永远的秘密。
“好!我明白了!”哥哥的呼喊声被海风吹散,潇洒地对我摆摆手,转身离开。
眼看着哥哥越走越远的时候,我在心里呐喊:回头阿!回头吧!至少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
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沉默着凝望他的背影。
内心的嘶吼最后变成哽咽地恸哭——
留下来,陪我一起死,你愿意么?如果你愿意,如果你回头,我会马上抱住你,和你一起跳下这片海,结束一切。到了地狱,我愿意补偿我曾经破坏过的你的全部幸福。我想跟你葬在一起,纠缠到下辈子。
但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沉默着凝望他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地平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