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枭走后，简瞳怕我追出去，又抱了我很久很久，抱得很紧很紧，用力到……像是想要和我融为一体似的。
我无力的被她抱着，眼泪特别没有钢气地刷刷往下掉。
我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没有任何绝望、痛苦和仇恨。
如果，非要说出某种情绪。居然……是麻木。是的，只有麻木。
我麻木地吸了吸鼻子，对简瞳说：“松开我，我不会去追了，他已经……走远了。”
说话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此刻的语调，竟然像只年迈体弱的病残老狗，沙哑、颤抖的声线，轮番在刺痛的喉咙里呜咽着。
简瞳终于松开了我。
她或许已经看出我买蛋糕，在回家的路上亲吻她，是想跟她重归于好，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真的早就原谅你了，我都懂。”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简瞳的心，如此贴近，没有距离。
我什么都不说，她却都懂。
可现实把我们拉得那么远，尹枭做的一切，把我们拉得那么远。
远到她就在我怀里，我却不能拥抱她。
我竟有些恨她，恨她不准我杀死尹枭。
可我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颓然瘫跪到地上，咬着裹紧的嘴唇，口腔里弥漫开血水和泪水混在一块的腥咸苦涩。
简瞳叹着气起身，去给郗语默松绑，空气里静默得可以听清我们三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简瞳颤抖的脚步声，绳子被解开的声音，还有……小爱骨灰飞舞再落地的声音。
我以为所有事情已经发展到最坏的程度了，像《辛德勒名单》里那句台词：“至少不会更糟了。”
可当郗语默趔趔趄趄地下床后，说出第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再次被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没有痛斥尹枭的恶行，没有责备我的冲动，而是非常平静地问简瞳：“孩子呢？”
这句话一出口，我仿佛瞬间从美梦和噩梦中同时惊醒，原本麻木的心和身体，在此刻完完全全彻底苏醒。
我这才记起小蜜蜜。
我和简瞳抵达火葬场的时候，小蜜蜜睡着了，我们把她放在了后车厢。我因为突然收到罹宏碁的遗嘱，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简瞳也沉迷在我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加上回家以后，面对尹枭的连环暴击，我和简瞳都把小蜜蜜给忘了。
后知后觉的我俩，几乎同时冲了出去，下楼到车里找孩子，不出所料，车座空荡荡的，孩子早不见了。
我抬腿狠狠踹在车门上，一拳接一拳地猛砸着车窗。
简瞳拉住我，轻抚着我先前在跟尹枭的争执中，变得乱蓬蓬的头发，小声安慰我：“没事，没事，说不定是尹枭把孩子带走了呢，他毕竟是小蜜蜜的亲生父亲，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不会？”我大力甩开简瞳，哭笑不得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尹枭想把整个世界都送给死了的纪心爱？他对我妈做这种事就是在警告我！他想逼我去死！他根本不爱那个孩子！他甚至希望我能带着孩子去找纪心爱！”
简瞳看我情绪太过激动，喃喃地支吾：“外一……外一不是尹枭呢？”
“如果是人贩子只会更糟吧？”我绷着脸反问她。
简瞳再度词穷地凑过来：“你先冷静点……”
“不要再管我的事！”我更加用力地推开她，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吼：“你滚！马上滚！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我刚才就能杀了那个人渣！”
这些话我都是真心说的。
如果有人对你妈做出这种事情，我不相信你还能保有理智，还能有心思继续谈情说爱，继续完成在心中脑中勾画过无数次的表白。
“你才不要再推开我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简瞳没脸没皮地从背后紧紧抱住我，脸和小腹贴着我的脊背，哽咽着说：“我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听到简瞳看穿一切的告白，我被尹枭击溃的理智，终于回归。
我之前无数次的推开简瞳，明明都是为了保护她，她拦着我不准我杀死尹枭，也是在保护我，不希望我因为尹枭毁掉自己的人生。
而且，尹枭是个无情无爱的无心之人，我和简瞳在一起，才是对他最狠的打击报复。如果和罹宏碁交好的那些帮派可以为我所用，想要弄死尹枭，也许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找回小蜜蜜，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理清了紊乱的心绪，平静着哽咽的腔调，轻轻握住简瞳环在我腰际的双手，坦诚地说：“没错，我一直都是在保护你。”
“我也一直都知道。”简瞳抱我抱得更紧了些，重重地点头，拿脸磨蹭着我的脊背。
我扳开简瞳的手，转身面向她，轻轻捧着她的脸，鼓足了勇气，低声问：“如果，我要报复尹枭，你愿意……再委屈一阵子么？”
简瞳明显一愣，难以置信地问：“你还要报复他？”
我轻轻捋顺她散乱的发丝，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吻着她的额头说：“放心，我这次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我不是怕被他伤害。”简瞳整张脸哀伤焦灼地皱起来，苦口婆心地劝我：“你难道还看不透么？罹董事长报复了一辈子，最后是什么下场？我想报复你和纪心爱，后来又是什么下场？”
我没想到简瞳会在这件事上站在跟我不同的立场，心急地解释：“你不相信我么？我保证会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简瞳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毁掉。尹枭报复我们，看起来是很爽，可他根本就不快乐。我们就不能随他一个人去疯么？就不能对他视而不见么？”
我也摇头，笃定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简瞳妥协似地问：“那……你这次又想怎么委屈我？”
我以为简瞳认同了我的想法，沙着嗓子，尽量温柔地跟她说：“也不算是委屈。我希望，找到小蜜蜜以后，你能带着我妈和小蜜蜜，先出国避一段时间。我不想让你们再卷进这些事情。等我除掉了尹枭，会马上去找你们。”
简瞳耐心地听我说完，深深地凝望了好半天，像是想要努力把握看清楚一样。
良久，她艰难地颤着唇瓣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为什么不？”我有些搞不懂简瞳了，松开她，烦躁地抓着头发，不解地盯着她，“他折磨了我们那么久，即使我不反击，他也不会停手的。”
简瞳叹气：“尹鸩，你怎么那么固执？”
“固执的明明是你。”我无奈地把眉心揪在一起，“我在捍卫我们的幸福，我在帮你、帮所有人复仇。”
简瞳伤神地问：“这样……和尹枭有什么区别？”
我更难以理解她了，理所应当地说：“他是莫名其妙的变态！没有人惹到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在惹我们！我已经退让忍耐到极限了！”
“你就没想过，他是故意的么？”简瞳叹着气，不停摇头，“他故意做这些事，可能根本不是想要逼你去死，而是希望你能杀了他，送他去见纪心爱。”
我越来越理解不了简瞳的逻辑，耐着性子，尽可能不让自己对她发火，悠悠地说：“他要是真这么想，早就自杀了。”
简瞳似乎也不理解我，歪着脑袋问：“那……如果……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脸去见纪心爱，所以才想摧毁一切，逼你跟他同归于尽呢？”
话不投机，我向后退了一步，定定盯着简瞳，忍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简瞳，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我懂，尹枭对你做了这么多，你现在没办法平静下来，可复仇是没有意义的。”简瞳向我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诚恳地望着我，“我们一起离开凇城，回到罹董事长留给我们的玻璃花房，好不好？”
“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但不能等到我成功报复尹枭以后么？”我真觉得眼前的简瞳简直不可理喻。
“好，你可以报复他，我不管。”简瞳的语气变了，抽出和我交握在一起的手，退回到刚刚的位置，一脸的冥顽不灵，“可你不走，我就不会走。”
我隐忍的怒气，在胸腔里涨满，从牙缝里冒出，汇成一句：“简瞳，你在逼我。”
“是你在逼我。”简瞳抱臂，冷冷地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她逼疯了，抓狂地问：“我们就不能不吵架么？”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简瞳微微舒展眉心，再度走过来，轻轻扶住我是手臂，试图瓦解我的报复计划，“相信我，报复尹枭，不会让你觉得好过。放手吧，我们一起走。”
“不可能。”
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一瞬不瞬地盯着简瞳，表明我的立场：“我想我会忘了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回去我就会联系罹宏碁帮派里的人，找到小蜜蜜，然后送你们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