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钟立在大殿口处,一瞬间感觉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余音就在远处摊躺着,但是他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了。
焦尾跪坐在天歌旁,眼睛却是死死地盯住余音的地方,脸色铁青。
灵犀只觉胸口一个闷雷镗过,一口气喘上来,瞬移到余音的身边,忙着俯下身去探查她的情况。
余音的脑子已经木了,身子渐冷。她察觉到一双轻柔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按压着自己心口的伤,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口传来清润的触觉,仿佛那股子撕心裂肺的疼都减轻了不少。
真冲动啊,余音这般的想着。但是这也是她早就想好了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天歌与三姐,都是命不长久的。三姐还好些,九天之池的结界处还逛游着一个能解救三姐的人,可是天歌就危险了,救活天歌的筹码在阮浣手上,但是等于是无救。余音自己与北海之主倚天,一人救一个,正正合好儿。
灵犀猛的转头望着号钟吼,“还不过来!”
号钟清醒,踉踉跄跄而至余音处,一下子跪坐在地。
余音只觉得不疼了,感觉越发的模糊了,艰难的转动头部,她的眼睛毫无生气的盯着号钟,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号钟的手哆哆嗦嗦的抬起来,想要摸摸余音的脸,尝试了好久都没有成功。灵犀一把将他的手拽过来摁在了余音的心口处,低声颤着说:“给她传些灵力!你同是天池的人,你的灵力要比我的更合适!”
号钟脑子还是懵的,只是顺着灵犀的话做。
灵犀见了,起身忙去了天歌那边,一把探下去,紧皱的眉头松下来一些。
焦尾跪坐着,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反应好。事实上他的确是被惊吓住了,仙娥来报的时候,他匆忙赶来,那时,余音情况已经是这样了。这几日来为了天歌,焦尾日夜不思,心力交瘁,冷不丁的见到这种惨烈的场景,任他心性多么的坚挺,都是有些隐隐的崩溃。
“阿音......”焦尾茫然的眼神对上灵犀,喃喃出口。
“号钟会先稳住的,没事,我们再想办法。”灵犀安慰道。是的,先保住命,再想办法。但是,这办法,哪里是那么好想的?
灵犀的一双手覆上天歌的身,眉头皱了皱,“小古琴将自己的主元之心换给天歌了,她身上的鲛人特征已经完全消失了。”
焦尾鄂愣的抬头看了眼灵犀。
“天歌无碍了。”灵犀抛出这么句话。
“阿音!”
两人一时的抬头,不远处号钟惨烈的一声嘶吼。
“阿音!你给我睁开眼!”在余音颤抖着闭上眼的那一刻,号钟觉得自己的心被篡了一下子,一声低吼出声。
许是被号钟的震怒给吓住了,余音慢慢合上的眼皮抖了三抖,又颤颤巍巍的睁开了些。
“阿音啊,你别睡,大哥、大哥不凶你了,你别睡......”号钟失了稳重,嘴里絮絮叨叨的,顶天立地的大男儿,眼圈儿却泛着红。
“灵犀,灵犀!”号钟转声喊着灵犀,但是眼神却一点都不敢动,就死死地看着余音。
灵犀到了余音的边上,看着余音那副半死不活大的样子,皱了眉头,“她受过什么伤?极重之伤?”
“先前,阿音的肉身被毁了,曾在芮水之心重铸琴身。”号钟如实的回答。
灵犀的脸被遮住了看不真切,但是一双焦急的眸子却瞬间死灰了下来。
“我已经传给了她大半的灵力,怎么还是......”号钟咬牙道。
“没用了。”灵犀闭了闭眼睛。
号钟鄂愣的抬了一下头,下意识的去看灵犀。
“我先前不知道她肉身被毁一事,芮水之心重铸?如今她再剜去一颗主元之心,已是无力回天。”灵犀无力的说道。
几人都静了。
余音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瘫软在号钟的怀里,那双大大的眼睛此时却半支楞了看着号钟,眼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
“阿音!你敢睡?你给我撑着!”号钟见着余音的样子,悲从中来,一声怒吼下去。
大哥,对不起,我不能看着天歌死,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阿音,大哥求你,不要睡好不好......”
天歌与我那般亲近,我是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等着她就这么的死去。只是可惜了太古父君为了我而耗尽的神识了,我愧对他的一片苦心。
“余音!你个兔崽子!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你不想想你大哥!不想想你二哥三姐!?”
大哥,我舍不得你们......
“傻丫头,为何这般想不开啊......”
大哥,尽管我的心已经没有了,可是还是感觉难受,东陵他不要我了啊......我只是觉的难受极了,让我睡吧。
余音眼中的光芒慢慢的黯淡下去,眼睛仍旧是睁着,但是号钟阻止不了她的离开。
余音没了主元之心,再加着她被芮水之心重铸过的脆弱身体,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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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荀自那日目送余音去了昆仑之境后边一直呆在他的东海神殿,仍旧是同这万年来的一般潇洒,仍旧是那般的不惹尘埃,就死死的扎在东海神殿。他觉得难过,但是又习以为常了。万年前,那个小丫头不谙世事,自己就没有想过争取过什么,如今她心中有了那个喜欢的人了,自己便更是打消了心中的一些念头。说是无缘吗?也许是罢。
正是长荀哀叹着难不成要这辈子都孤独终老下去的时候,就出事了。
九天之池本是位于天界九霄之上,是最为圣洁之地,而那一刻,九天之池怨气悲愤冲霄,天界震动不已,以九天之池为中心朝外扩散,众仙仙、君府皆震荡不已。四海八荒震惊,自七万年前那场大荒之战陨落太古遗音上神之后,九天之池还没有过这般的震荡。
东海神殿的长荀感受到那股悲愤之时也是震惊不已,九天之池离着自己的东海甚远,是出了多大的事?瞬间,长荀的眉皱了起来,身形一动,已然踏上了前往九天之池的路。
待到至了九天之池,结界里,守护仙童见是长荀上神来了,想也没想就放了行。
长荀心中一沉,虽说自己同号钟为至交,但是往日前来也是需着通传一声的,如今见守护仙童们个个儿垂头丧气,满脸悲怆的样子,长荀察觉到了事情不好。
不仅着长荀一人担心,四海八荒担心的多了去了,结界外也是有着不少前来探望的仙家,但是都一一被守护仙童挡了回去,唯独放了长荀一人进去。
被仙童领着,却不是重华殿,而是去了稍远的绕梁殿。长荀知晓这是余音的住处,暗暗压下了心中的不安,跟着仙童进了去。
一踏进殿中,长荀便皱了眉头,以前余音小的时候他也是来过几次的,余音因着小时候的意外,导致心性儿呆,所以号钟向来是有空就带着她的,恨不得栓腰带上,所以她也是少回自己的绕梁殿的,冷清一点倒也是合理,但是如现今这般冷情却是有些渗人了。
进了里屋,长荀一眼望去,立着几个人,也都是他认得的。
焦尾、绿绮、灵犀、倚天,还有一个坐在椅子里的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应该是天歌。
再朝里望去,大床帷幔拉开着,号钟神色憔悴的盘在床上,怀里抱着余音。
长荀眼神儿好,又心心念念的想着余音,所以一打眼儿就见着了余音正正儿的心口的那个渗人的血窟窿,登时眼前一黑。
号钟见有人进来了,转转头,见是长荀,便招呼着他过来,“长荀,你来了,快过来看看阿音。”
坐在椅子里的天歌捂着嘴细细的哭了出来。
绿绮也是因着刚刚被倚天强制着换了心,身子有些弱,虚晃了几下,倚天在一旁扶住她,她没有甩开,没有力气去计较了。
长荀迈着褪,机械的上前,坐在了床边上。被号钟抱在怀里的余音脸色惨白了,像是浑身的血液都干涸了一般,大大的眼睛半睁着。那双自己最为喜爱的大眼睛,没有光了。长荀伸手,指尖轻轻的碰碰余音的小下颌,凉的,凉的他的指尖一个激灵,一股子酥麻顺着指尖上攀,长荀觉得半只臂膀都麻了。
“她怎么了?”长荀深吸几口气,淡然的问着号钟,指尖又攀上了余音的眼眶。
“这傻丫头,学人家换心,把自己的心给剜出去了。”号钟无奈的说,摩挲摩挲余音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长荀扯了扯嘴角,张了张口,“给我抱抱。”
号钟想了一会儿,将怀里的余音给了长荀。
“大哥......”绿绮沙哑着嗓子开口,听这声儿已是哭了好几通的了。
倚天紧紧的揽住绿绮,好不叫她跌到地上去。平心而论,他不讨厌那个孩子,甚至因着她是绿绮的妹妹,还挺喜欢那个丫头,毕竟,呆呆的,也是招人疼的样子。如今,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倚天也觉得,心里竟是有些难过的。
“号钟,让她回归芮水之心吧。”灵犀闭了闭眼睛说。眼前的两个大男人看似云淡风轻的行为,一举一动都扯着人的心,她何尝不知道号钟对余音的爱?她何尝不知道长荀对余音的情?只是,余音魂已灭,神识已散,尘归尘土归土,也是该回归芮水之心了。
“都出去吧。”号钟挥挥手。
几人没有动。
号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眉目锋利,长袖一甩,硬生生的将几人扫了出去。
屋中只剩了号钟、长荀两人。号钟从床上下来,长荀怀里仍旧小心翼翼的抱着余音,怕一点不慎就碾碎了怀中的人儿一般。
“你总是防着我,总是怕我将你的宝贝妹子拐跑了。”长荀突然轻声道,像是抱怨一般。
“如今,我不防着你了,我将阿音交给你了,带着她走,去你的东海神殿,永远都不要叫那个人找到她。”号钟凝重的看着长荀,如此的说道,“这是阿音从前遗落的琴弦。”
长荀接过号钟递过来的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神色凄然,他何等的聪明,如今见此,也是差不离的摸出了事情的脉络。
突然怆然一笑,“别自欺欺人了号钟,阿音......已经去了。”是啊,还自欺欺人什么呢?怀里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它的眼睛中,早就死灰一片了。
号钟闭目,“即便是尸体,也再不叫那人见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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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梁殿自此被封,后院的朱华神木一夜凋零。
绿绮活了下来、天歌活了下来。
有人问起,九天之池的号钟上神只是说,绕梁命数已尽,遂回归芮水之心。
九天之池,芮水之心间,有上神名曰余音,系上古绕梁之琴,六界皆传其天人之姿,只惜得少有仙家窥得其天颜。自此,那个‘少有仙家窥得其天颜’的绕梁之神,便真的没有人能窥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