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赔笑道:公相爷爷有所不知,那东瀛日本国人,向来仰慕我天朝文化,我朝诸般物产在东瀛都甚为抢手,一匹绢在中土不过值得一贯多钱,到了日本国就可卖七八贯了。其地小民贫,出产甚少,除了精锻的刀剑之外,别无长物与我中土交易,只得以金银支付。而彼国金银价远较中土为贱,一两银在中土可换三贯钱,在日本国却只得一贯了。这两样加在一起,对日贸易岂有不赚之理
蔡京颇为意动。只是他转念一想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此等生意之事,毕竟非我士大夫所为,也只能你这不入官府的应奉局可行了。
高强甚是知趣,忙道:公相爷爷干办国家大事,原不及此,孩儿愿献上纹银十万两,恭祝公相爷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两句说的顺溜之极。
蔡京大悦,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呈上,蔡京不解其意,接过来一看,这纸上写着大通钱庄见票即兑纹银十万两字样,余外签印花押无数。
高强见蔡京意有不解,解说道:公相爷爷,这便是我那钱庄所的银票,但有人持这银票到我钱庄柜上,不问何人,便可立取纹银十万两。我这钱庄东京分号日前已经在天汉州桥下开张了,公相爷爷若要取用,只管叫家人去取来便是。
这下蔡京动容,将手中的银票翻来覆去看,啧啧道:如此说来,只需你这钱庄有处,这银票便是现银子了,倒也便利。只有一桩,你要如何运银
高强笑道:公相爷爷,这银子运送起来虽然比铜钱便捷,多了也是麻烦。好在我朝纲运达,太尉府掌管全械粮草等物的调运送,要多运些钱银也属寻常:更有一桩,这银票只需大家都信它用它,便无需每一张都拿银子来兑换,如今在东南五路,多少银票都只在外面流转,商贾们把这银票直接就当现钱用,彼此交易汇兑甚是便捷。
银票直接当现钱用,这句话立刻触动了蔡京的敏感神经,他二目倏地睁开,直盯着高强道:强儿,要让这银票为人信用,又不作贱价,你究竟如何办到倘若朝廷的交子亦能如这般,岂不是大妙
高强费了半天口水跟他绕弯子,就是等着他问这一句,马上应道:公相爷爷,这其实说来丝毫不难,我朝百业兴旺,各处都用铜钱,交易生计多有不便,都是铜钱累赘所致。若真个交子能为人信用,孩儿相信人皆乐用交子,只是那交子倘若不能变铜钱,在百姓眼中便只是废纸一张,自然要作贱价了。要孩儿说来,只一句话,交子即钱,钱即交子,则日久自行,铜钱便省了。
蔡京沉吟半晌,忽向高强道:强儿,你原本的计划,是不是就用这银票,渐渐转为交子
公相爷爷明鉴,正是如此。眼下孩儿这大通的银票流转不过数月,已经有人说不便,不便处在于有一笔银存入,钱庄柜上才开一张银票,弄得银票大小数额不一。流通起来甚是麻烦。孩儿正打算印一批新银票,数额都限一定,大小零整齐全的。柜上慢慢行出去,料来不久便可通行东南五路了。
蔡京一拍大腿,高强只觉得有些疼痛,何解原来蔡京激动归激动,拍的却是高强的大腿。这老狐狸,连拍大腿都不吃亏高强一面愤愤。一面听蔡京道:强儿,你这钱庄办得好,办得妙本相往日对你甚是看重。总算没看错人,原来你在东南所作的这几件事,一环扣着一环,真乃深谋远虑。后生可畏也,啊霍哈哈哈仰天长笑。
高强赶忙谦虚不已,说到深谋远虑,还是要跟公相您多多学习。蔡京摇头晃脑,显然心情大好:朝廷钱法艰难非只一日,所难者一来朝政多变。每一易相辄变钱法。一法不久,岂能见效因此我久欲整顿钱法。均不得要领,若似强儿你这般作去,倒真是一条明路了。
这件事上头,说起来蔡京也是无奈的很,这些年来新党旧党斗得无日不休,一方的任何动作都会招致另外一方的指责和干扰。近年来赵佶高举绍述神宗遗法的大旗,于是朝野上下都是新党了,不过这新党之间却又你争我夺,个个都说自己是绍述遗法,说对方乱法害政,就以宰相而言,近三任宰相,章敦,蔡京,赵挺之,哪个不是新党出身却还是斗的你死我活,至于人亡政息,更不待言。
现在高强自己弄个钱庄,蔡京的眼前却看到了一条崭新地道路,这么让高强的钱庄展下去,只需不要受到外界的干扰,银票地普遍使用是迟早的事,到时只要下一道圣旨,承认一下银票的合法地位,这银票就顺理成章的可以代替交子了。
见蔡京心情大好,高强知道机会难得,当即将自己心中一直挂着地两个问题抛了出来,一则是大通钱庄以后规模自然是越来越大,这保安问题自然就越凸现,在东南五路之内还可以由应奉局的人手负责,到了别处怎么办二则钱庄的影响大了,自然要引起朝廷注意,倘若朝廷要有什么摊派征收,少了没什么,多了就成问题了,如果逼得钱庄要加印银票来应付,那就失去了银票的意义了。
蔡京不愧是政坛老手,片刻间就想出了解决之道:这保安问题易办,你自己招募壮士,费用便可自负,若怕有官府来罗唣时,可去求官家为你题个店招匾额挂将起来,无一个官差敢问你自己募兵之事;你钱庄大了,赚的钱银多了,朝廷要些使费乃是应有之义,这一节不可轻忽了,只要趁着本相还在台上,你这应奉局又是圣眷正隆的当口,用朝廷的名义与你借贷一二,借圣旨立了规矩,后来纵有当政地,也不敢坏了法度。
高强拍案叫绝,蔡京这老家伙,不但权术是绝顶高手,搞政治更是无人能比,难怪当时人有评价京若能正心术,虽古之贤相弗加也现在自己和蔡京是同一个战壕,对他的心术还没怎么领教,对于蔡京地才干却深有体会了。
其实这两个措施,他早就想到了,后世许多生意人做生意,都去求高官显贵题字,润笔费往往几十上百万的送,买的哪里是几个字,不过是求个庇护而已,蔡京能想到这点,却和赵佶喜好书法这一点有关,正是投其所好,一举两得的妙计。
至于第二点,朝廷向他的钱庄借贷,连高强也没怎么敢去想,却从蔡京嘴里说了出来,真叫他佩服古人的聪明才智。要知道,政府搞赤字财政,那是十七世纪西方才有的事,而在中国,一直到满清就从来没有过,想到此事的深远历史意义,高强不自禁的抖起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金融业将从此得到最大的暴力机关官府的承认,将会从此正式走上历史的舞台中国的经济展,将会从此翻开崭新的一页
二人一路讲论,一老一少都是兴奋异常,将无数牵涉的方面都讨论一番,越谈越是投机,更将这钱庄的展大计定的更加详尽。原本蔡京还想说他亲自跑去山东查办十万贯应奉纲被劫一案,又小气又不务正业,现在却舍不得说他了,这孙女婿他真是越看越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