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心里叫苦,武松眼见兄长丧命,能按捺到这时已经算,现今还有什么法子能叫他不动手他倒不是想要保全西门庆还是怎的,只不过觉得这人倘若就这么杀了,有些还不到时候的感觉。
那西门庆倒也凑趣,见武松拔刀,周围没有一个人来劝阻,晓得大事不妙,立刻挣扎着大叫:冤枉我冤枉
他这一开口倒提醒了高强,另外一名当事人还没说话呢,按照现代的法律观点,就算这人没请律师辩护,程序上也该有个自辩,怎么可以就这么执行判决了况且我这主审还没判呢
兄弟且住手,听他什么话说
真相了然,还有什么可说的武松已经快要疯了,仇人就在眼前,高强却几次拦着不叫他杀,心头一股怨气渐渐激,对高强言语中也有些不逊起来。
不可不可高强摇头道:此人也是局中人,兄弟你却全然是听人说,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又有说人死不能复生,此人性命便在你我兄弟掌握之中,生死只在一念,又何妨听他如何说法
武松吐了一口气,恨恨地坐了下来,手上刀就这么横着,眼睛斜着看西门庆,那意思你别以为逃过一劫了,爷爷的刀在这等着你
西门庆见居然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不禁有些意外,随即定了心神,晓得自己的小命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眼前只有这一线生机,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启禀高衙内大人,小人与这娘子相识,确乎是因为叉竿打了头。而后见了娘子容貌,小人这心从那日起就不是自己的了
高强听了这句,眼睛立时转过去看潘金莲,却见她身子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看样子对于这西门庆,金莲可不只是完全被动的险些中了圈套这么简单的。想到这里。高强没来由的焦躁,喝道:我说你这是唱道情还是说案情给我说重点,哪里冤枉你了若再废话多多,本衙内没空听
像是约好了要给高强这话增加些气势,武松冷哼一声,手中刀晃了一下。刀上反映的火光恰好射到西门庆的脸上,这厮吃了一惊,脑袋不由一缩,停了停才又道:大人,适才这两位所说的,虽说未必公道,却也大抵属实,小人只想请问大人,小人可曾犯了死罪
这个高强对大宋律例是不大熟的。就算是熟,他来到这时代不过一年多,脑中根深蒂固的还是现代的法律观念:这厮勾引人家老婆。在现代根本不受法律制裁,好似大宋律例中,这等情形也就是流刑两年。配五百里之外;迷昏了潘金莲带走。算是绑架罪,不过也没造成严重后果。不够判死刑的有了
大胆你打伤武大致死,这还不是死罪
不错,杀人偿命这句话此刻有人喊出,高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说话地不是持刀而立的武松,却是站在他身后的韩世忠,看来这西门庆着实引起公愤不小,快到世人皆曰可杀的地步了。
大人,小人喊冤就是在此了西门庆反正死到临头,倒豁出去了,不慌不忙侃侃而谈:小人当日打人,起因虽说是不对,不过那武大当时气势汹汹,小人性命堪忧,不得已才打伤了他,嗣后这人伤没养好就搬移到邻县去,行动间伤了元气,这才没了性命,却不是小人的过错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自卫了高强听不下去了,反击道:一派胡言所谓自卫,卫护的乃是自己的生命财产,你卫护的是什么勾引良家妇女的权利若这西门庆只有这些话说,高强也没兴趣听了,眼光已经转到了武松的刀上
西门庆大惊,知道眼下这当口没有诡辩的空了,只有硬碰硬的抗过去:大人你若私设公堂杀了小人.于你官声大大不利啊还是将小人交给县衙处置
高强用手在耳朵边扇了两下,奇道:你说什么哎哎,连日赶路,我怎的有些耳鸣了,竟然听不见有人说话,贯忠啊,回头进城了,记得帮我去配两副凝神安气的药来。
许贯忠忍笑答应了,西门庆又换了个招数:大人,小人颇有家财,情愿尽数献于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这话我爱听高强心中一动,他正是缺钱的时候,要开办一个大钱庄,本钱不用说是越多越好,这西门庆的家产照金瓶梅的说法,少说也有个上百万贯,倘若收来岂不是好只是眼角一看武松,那刀光已经不停地在晃动,可见那持刀的手即将按捺不住了,自己倘若要收了这厮的钱,武松面上须不好看,保不齐身边的众手下也会对自己有看法了。一念及此,只好忍痛装没听见,向武松招了招手,那意思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武松一跃而前,挥刀就斩,西门庆到底是花拳绣腿,身手不同一般,就地一个打滚,居然躲了开去,无奈躲得要害,边角地方却躲不开,这一刀划过肩头,立时就削了一块皮肉下去,那血鲜红涌出,西门庆半边身子就红了。
他见事已急,只好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面躲闪武松地进击,一面大叫:金莲救我金莲救我
潘金莲转头看去,见这昔日倜傥风流地西门大官人,此刻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鲜血,已经不见了半点往日风流,在武松刀下只有片刻之命。见得此景,金莲娇躯不由得颤抖,忽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武松的腰。
这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武松又惊又怒,左手拨了几下拨不开金莲的手,他右手拿着刀。又不敢去碰金莲的身子,唯恐伤了她,一时竟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西门庆懒驴打滚躲了开去,好在高强众手下四下里围拢了,也不怕他逃了。
潘金莲居然会救西门庆,当真大出高强等人的意外。这女子刚刚不是还为了夫君惨死,向凶手讨还血债吗怎么一转脸却又去救起对头来了。
武松更是不堪,大叫道:嫂嫂,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与这狗贼真个做下了芶且之事不成这贱人堂堂一条汉子,这时气的连刀都有些拿不稳当了。站在当地只是抖。
金莲抱住武松的腰间,听得他骂,忽地一把将他推开,也叫起来:我是贱人,我就是贱人,我就是要救他不管他杀没杀人,害没害人,金莲我活了这些年,遇到的男人都是贪图我的美色。没一个真心对我,只有他,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好
她一面说话。髻也已经散乱了,几绺青丝垂在耳旁,遮住了小半脸颊。映着古庙中摇曳的。反显出原先不曾有的决然来,看在周遭几十个男人的眼中。另有一股惊心的艳丽。
武松气急,喉咙都喊破了:好只有他对你真心,我便是假意
哎呀,这话有名堂高强如在云雾之中,看着场中的突然变故,只觉得这舞台上忽然就没了他的位置了,变成了新的八卦大揭秘,除了示意韩世忠注意别让那西门庆跑了,便只剩下张着嘴巴看戏的份。武松对金莲有意大新闻呐大新闻
金莲却冷笑一声:你便对我有心,却又怎样当日那张大户家娘子将我扫地出门,原是与你见了面,我这才答允了,谁料只因你家兄长未曾娶妻,你便将这亲事让与了你那大哥你心里有兄弟,有义气,又何尝有我金莲一点位置
提起当日的事,武松顿时没了锐气,颓然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看手中的刀:没奈何,没奈何我大哥一手抚养我,对我恩重如山
金莲又道:你大哥人是老实,对我也有恩情,我原记得他的好,可他不解女儿心意,我一心又想着你,这日子过的有多煎熬,你这杀坯可知道一点吗一面说着,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这眼泪却与方才哭武大的不同,那时颇为哀伤,乃是心痛一个好人无辜逝去;此刻金莲的这一哭,却是自伤身世,更带着决绝的意味,叫人看着格外惊心。
她便这么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站在古庙当中,眼睛环视庙中的众男人,忽地惨然一笑:男人,都是男人我金莲自小到大,只因生了美貌,女人都嫉妒我,不与我来往,围在我身边的,全都是眼光中色迷迷的男人
武松哽了嗓子,好容易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金莲,苦了你
你住口金莲将手一抬,直指武松:今日已到分际,金莲我也都泼出去了,那方绢帕,你还了给我,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武松霍然抬头,眼中又是伤痛又是不信:要那绢帕你真个半点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往日情分没有什么情分了,我眼中只看到一个为了义气,将心中所爱拱手让于兄弟的,而后又远走他乡,不敢面对我的废人金莲这时倒真的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对武松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高强到这时才听出点名堂来,敢情当日潘金莲原本是与武松定情在先,而后却不知怎的嫁了武大,多半是武松让了这门亲事,这时代原本男尊女卑,刘备地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现代还是有不少拥蹙,在这讲究义气的时代就更别提了,以武松对武大的感情说来,做出这事丝毫不奇怪。
这一来也解开了高强心中的另外一点疑惑,就是当日武松寒冬堕河,侥幸被自己捞了上来,看来就是他弃家逃走以后,心中郁结难结,恐怕借酒浇愁的事也少不了,这才失足落水,到了自己的身边。前事既然分明了,眼下这却如何是好看这潘金莲大美女地架势,今天的事可真不晓得如何了局了。高强一面这么想,一面依旧叫众手下按住不动,叫他们当事人去解决便是。
武松也是血性的汉子,心中对金莲原本多有愧疚,听得如此骂,却也有些经受不住,抬头怒道:金莲,武二愧对于你,也是命里该当,来世还你便了,我大哥须不曾亏待了你,你怎的与这奸夫勾结,害他性命潘金莲一再维护西门庆,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划到敌对阵营,成了奸夫淫妇了,这般因奸杀夫,归纳起来倒也简单。
潘金莲气苦,眼泪又掉了下来,嘶声道:你既然说我是淫妇,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西门庆纵然作恶多端,对我金莲却只一条心,又是知我冷热的人儿,在我金莲眼中,旁人都可杀他,偏你武松不行,你没资格
乖乖龙地东,这金莲骂起男人来当真厉害,堂堂武松武二郎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半句还嘴的都没有。高强看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来,去年在北京大名府翠云楼上,卢俊义的娘子贾氏玉莲,也是因恋幕燕青不成,去与那李固成奸,被自己撞破之时,这贾氏当真刚烈,立时便存了必死之心,当着心中所爱燕青的面,痛痛快快将心里的话全部倒了一遍,末了来个,将清白之躯烧毁在爱人的面前,走的十分干净,至今在他心中仍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记。
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死活要杀他,不是为了你大哥,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见不得别的男人对我好没胆的废人金莲这话可刺激了武松,在他深心之中,一直以不能与金莲厮守为憾,当初金莲与他定情的那方绢帕,就算离家出走漂流四方,也不曾片刻离身,在他的心里,的的确确就是有这么一股恨意: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怎么就不能对你好,不能像别的男人一样对你好
武松暴跳而起,手中刀闪电挥出,直抵金莲的雪白脖颈,咬牙道:罢今日到了分际,我武松平生快意思仇,这西门庆我是杀定了嫂嫂你也莫要抱怨,既是你要维护于他,我武松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便一对奸夫淫妇一起杀了,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