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闲才出门就瞧见廊下那两人的光景。
她向来是个喜怒少形于色的性子, 看见了也只像是没看见一样淡淡的。
倒是她身边的杞子跟两名宫女, 猝不及防,都禁不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那边柳姬看见西闲一行人露面,这才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举手撩了撩鬓边的发丝。
在西闲还没到跟前儿的时候,柳姬小声对赵宗冕说道:“王爷, 侧妃到了,王爷可千万别有了新欢, 就把旧爱都忘到脑后了啊。”
镇北王笑道:“本王是那样的人吗?”
柳姬媚眼如丝, 腰肢一扭往前几步,迎着西闲躬身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杞子等因方才目睹柳姬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赵宗冕“打情骂俏”,此刻脸都仍是绿的, 西闲却仍是先前那样波澜不惊,向着她一点头:“夫人是要往哪里去?”
柳姬道:“是去找五夫人, 因为先前闹鬼那回事儿, 她就自惊自怪的, 非说自己也瞧见了什么脏东西, 我去瞧瞧她, 晚上兴许还要陪着她睡呢。”
西闲听说“陪着睡”,有点意外, 隐隐地还有些失望,面上却还是淡声道:“夫人竟这样古道热肠……”
才说到这里,就听得背后不远处赵宗冕咳嗽了声,叫道:“闲儿。”
西闲听了这个声音, 下意识地要皱眉,柳姬笑道:“妾身不打扰了,王爷只怕等急了呢。”
柳姬去后,西闲望着前方斜倚在柱子旁的赵宗冕,却见他头戴金冠,大概是才从练兵场回来不及换衣裳,玄色袍服之外罩着锁子甲,腰间虎头勒带,脚踏黑色皂靴,却并未佩刀,长身玉立,眉眼带笑。
因占了五官出色的便宜,此时此刻的镇北王,含笑吟吟的模样,隐隐地竟还透出几分风雅跟温柔,若不认得斯人只看这幅外貌的话,却果然是雅贵风流的天潢贵胄,风度翩翩的儒将战神。
西闲目睹镇北王这幅“尊容”,心中忍不住想到:“王爷这幅皮相,却是古之卖柑者口中所谓‘佩虎符坐皋比,洸洸乎干城之具,峨大冠拖长绅,昂昂乎庙堂之器’那种人……”
只是这会儿倒也不能再像是在京内一样说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毕竟镇北王未必会有古代大贤伊尹,皋陶一般的才能,但也的确是能纵横谋略所向披靡的,而且先前在京内惩治奸臣曹郎中,最近又忙于防御歼灭盗寇……所做都是利国利民之举。
除了……
西闲只顾在心中胡思乱想,赵宗冕看着她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本王?”
这倒是歪打正着了,虽然他口中的想,跟西闲此刻心中所想的正好相反。
西闲看他一眼,躬身行礼,赵宗冕早先握住她的手臂:“我才从山里钻出来就立刻跑回来看你,你倒好,把我撇在屋里干等。”
西闲道:“有三夫人陪着,如何能说干等?”
赵宗冕笑道:“咦,又吃飞醋。”
西闲皱眉停口,她本想继续说赵宗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该先去见王妃的……可听他竟又口没辙起来,她就不想再说下去了,横竖好好的话听在他的耳中,不知会曲解成什么样子。
不多时回到了真珠院,奶娘跟宫女等上来帮西闲解去披风,兜帽等。赵宗冕在旁坐瞧着,见是一袭白狐裘的披风,看着十分名贵,便道:“你从京内带来的?”
杞子忙道:“回王爷,这是王妃赐给侧妃的。王妃知道娘娘不耐冷,又知道我们不曾带,所以特送了好几件儿大毛的衣裳。”
赵宗冕点点头,又笑对西闲道:“怪道看着不像是你的品味,不过也算是王妃有心了。这段日子我不在,她待你怎么样呢?”
杞子正要满口夸赞,却给奶娘拉了一把,硬生生停住了。
此刻也有宫女来给赵宗冕宽衣,却给他一挥手屏退了。
西闲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娘娘心思缜密,王府内外都照料的妥妥当当,自我来了也更是照料的无微不至,人品行事着实叫人敬服。”
赵宗冕笑道:“有这么好?”
西闲道:“正是,王妃的为人只有更好,言语却难以描述了。王爷不在的这段日子,王妃也一向很是惦记,今儿终于回来了,按理说该先去王妃那边儿,让她安心才是。”
这会儿宫女送了茶上来,西闲亲自端了一杯,恭送给赵宗冕。
赵宗冕眼中带三分浅浅笑意,默默地望着她,举手将杯子接了过来:“我才来,你就撵我走?”
“妾身不敢,”西闲垂手立在旁边,“只是于情于理该先去探望王妃。”
赵宗冕吃了一口茶,举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地将她拉到身旁:“我偏要先看看你。”
这会儿屋内伺候的众人见状,纷纷低着头退了出去。
赵宗冕是坐在椅子上的,西闲给他拉到腿边上,无处可躲,只低低唤道:“王爷。”
镇北王的手在她腰间一扶,略用了两三分力,竟把西闲抱到了自己膝上。
西闲正无所适从,只听赵宗冕啧啧道:“原先穿了那许多衣裳,我还以为你这几天突然长胖了那么多,没想到也只是衣裳而已。这里也没怎么变。”说话间,他的大手就掩在西闲的腹部。
西闲微惊,本能地要避开,人却在他膝上。
镇北王的掌心贴在西闲的肚子上,当然是试不出什么来的,他细听了听,笑道:“好像没有什么动静,是真的有么?”
虽然是句没道理的随口的话,西闲心中却咯噔了声,隐隐地有点不大受用,可却又说不上来。
外头天寒地冻,赵宗冕胸口的锁子甲散发着寒气,西闲难以禁受,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赵宗冕察觉,低头细瞧了瞧她:“冷么?”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将她揽在怀中,他却伸出双掌,先在嘴边呵了呵气,又用力搓了数下,才贴在西闲的身上。
一股热力透过他的掌心自后背传入,却比炭火更叫人受用。
西闲身不由己靠在他的胸口,隔着厚重的铁甲,听不见他的心跳,却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隐隐地有些急促。
西闲有些无法消受这种跟赵宗冕之间的亲密,又怕他因此生出别的想法,就强令自己定神:“王爷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我叫人备饭可好?”
“也好,”赵宗冕叹道,“我也是真饿了。”
西闲只是怕惹出别的事,才用吃晚饭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说完后才想起来,若晚上赵宗冕留在王府,很该回去跟王妃同吃同宿。
正想再规劝他回去,突然王妃那边派了人来,道:“娘娘听说王爷回来,便叫厨下准备了些王爷爱吃的菜,待会儿便会送来了,也让侧妃娘娘不必再另做,且天寒雪重,让侧妃早些陪着王爷安歇,不必特意再过去请安。”
西闲句句听着,心中感慨王妃做人之周密无可挑剔。只得答应了。
那来人去后,赵宗冕道:“就这样的冷夜,风大且外头还有雪,你竟然还去请什么安?”
西闲道:“这是分内应当的。”
赵宗冕道:“若是不小心踩了冰雪,出了事呢?”
“来回都有人跟着,妾身自己也会留意。”
赵宗冕忖度片刻:“也罢。”
当夜吃了饭,镇北王便去洗澡。杞子等众人给他收拾脱下来的铁甲、衣袍等,意外地发现袍子里有一个系着四角的小帕子,里头沉甸甸地不知包着些什么。
杞子好奇道:“这是什么,难道是金银?感觉又不像。”
奶娘道:“横竖是王爷的贴身东西,又系的这样牢固,必然是要紧的,别去乱动。”于是亲自拿了进来给西闲,西闲看了一眼,也不问是何物,便叫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着等会儿再还给他。
不多会儿赵宗冕洗完了澡回到里屋,见西闲仍然端坐在桌边,便道:“怎还不睡,难道不困?”
西闲道:“请王爷还是去王妃那边儿。”
赵宗冕道:“我还有要紧话没问你呢,明儿再去见她。”
西闲皱眉道:“王爷这样冷落王妃,府里上下都会以为是我献媚邀宠……”
西闲还没说完,赵宗冕已经走到跟前,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起,笑道:“那你倒是献一个给我看看啊。”
西闲身子腾空,头略有些发晕,听清这句话,脸颊微红。
赵宗冕已经将她抱着放在褥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西闲:“让本王好好看看你,再不多看你一会儿,还当自己没有娶这么个人呢。”
西闲无法面对他极亮的双眸,又知道无法规劝,遂转开头去。
赵宗冕轻轻握住她的脸,让她重对着自己:“你倒是一脸自在,比起你来,本王倒像是在献媚邀宠。”
西闲大为愕然,啼笑皆非,不禁看向赵宗冕,却见镇北王双眸如星,俯看着她:“小闲,你知不知道,我虽然想你,却有点不敢回来。”
西闲不禁问:“王爷怎么不敢回来?”
赵宗冕道:“我怕看见你,就更舍不得受不了。偏偏这个小兔崽子来的不是时候,岂不是要憋死我?”
果然是一刻钟的正经都没有,就不该相信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西闲觉着脸上有些发热,无可奈何地垂了眼皮:“王爷这府里并不只有我一个。”
“你说什么?”
“方才我说了,王爷该去王妃处,就算不是王妃,还有其他四位夫人,她们也都对王爷翘首以盼。”
赵宗冕的目光在西闲面上逡巡来去,喉头动了动:“你是一门心思把我往外推?”
西闲道:“正如王爷所说,留在这儿也是一筹莫展。”
赵宗冕望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你……要真的这样想,我可就去了?”
西闲暗暗吁了口气:“王爷请便。”
赵宗冕松开她,蓦地站起来,哼道:“我真的去了!”
西闲扶着坐起,双足着地瞬间道:“来人,取王爷的披挂来,帮王爷更衣。”
赵宗冕目瞪口呆。
西闲欠身行礼:“妾身恭送王爷。”
赵宗冕愣愣望着她,身后脚步声响,是宫女们要进来伺候了,赵宗冕磨了磨牙,突然上前将西闲拥住。
西闲怔住:“王爷?”却挣脱不了。
才进来的宫女们见状,又窘的往后退去。
赵宗冕抱着西闲:“你就是想让我走是不是?”
西闲尽量心平气和:“只是觉着王爷该有更好的去处。”
“好啊,那你知道该怎么叫我走。”
西闲疑惑。
赵宗冕道:“你就对我说‘小闲喜欢王爷,怕王爷忘了我,舍不得王爷走’,我就立刻走。”
西闲简直无法置信。
“说啊,”赵宗冕笑道:“只要你跟别人说一样的话,像她们一样来腻歪我,我自然就觉着腻歪了,自然就走了。”
西闲的唇动了动,想到他方才所说,胸口竟隐隐翻腾,哪里能说出半个字。
赵宗冕见她脸色变得难看:“怎么,让你说那两句话,你就抗拒成这样?”
西闲毕竟是孕中,手拢着唇,顾不上跟他说什么。
赵宗冕总算看出她是真的不舒服,待要叫人,西闲拦住道:“这时侯别再惊动太医,王妃那边听了也会担心。”
且平日里都好好的,偏镇北王一回来她就要请太医,叫人听说了怎么想?
赵宗冕忙扶着她回到床边坐了,望着她泛白的脸色,突然想起一事,他举手在自己怀中一探:“我的东西呢?”
西闲忍着不适问道:“什么东西?”
赵宗冕有些失望:“我有点东西给你,原来放在怀里,难道丢了?我还特意系的很结实。”
西闲蓦地想起先前送进来那物件,往柜子上指了指:“可是那个?”
赵宗冕抬头一看,喜形于色,忙上前拿了来,他坐在床边将手帕打开,原来帕子里包着的是一颗颗枣红色的拇指大小的果子。
西闲不认得这是何物,赵宗冕道:“这是小山果,先前在山里练兵的时候,看到山里的人都摘这个东西,说是给有身孕的人吃的,最是治恶开胃,你快尝尝好不好。”
西闲半信半疑,赵宗冕早拈了一颗送到她唇边:“吃呀。”西闲只得张口吃了,含在嘴里轻轻一咬,只觉得酸甜的滋味在齿间绽开,瞬间把先前那股不适感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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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喵,看本王献媚邀宠的姿势标不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