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秋天从云梦洲回来,幻芜很是憋屈地过了一段时日。
原因还是因为长绝那番出其不意的表白。
长绝除夕的十七岁生日,幻芜也没好好过,连带着这个年,她也过得特别虚无。
可长绝就不同了,心里话说出来之后颇有点刀枪不入的架势,好似当初那个幻芜一躲着自己就犯愁的少年不是长绝本人一样。
他对幻芜还是一样的好,每当幻芜一脸纠结的时候,他就会配合地露出一脸宠溺的表情。
刚开始霖淇燠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看了没半个月就受不了了。
他自认为脸皮够厚了,可长绝怎么也长偏了还是咋的,这宠溺脸看得人胃酸啊。
至于谷中原本对此事最上心的青猗,看到长绝越发没皮没脸的样子,竟然成了最放心的人——有这么能磨的人,不怕幻芜那根铁杵不成绣花针!
唯一能让我们管家大人青猗暴躁的,还是这几个人出门没带回酬金来,还带回来一条超级能吃的大黑蛇!
这简直是第二个霖淇燠啊!
青猗左抠右省,卖掉幻芜不少东西,扣了霖淇燠不少口粮,还带着谷里的闲散人员开了荒地辟了几个菜园子来,才解决了谷里的粮食危机以及财政危机。
对于青猗的“剥削”,幻芜不敢吭声,霖淇燠也默默地忍了。
除了青猗的威慑力让人低头之外,幻芜还有长绝时不时的贴心惊喜,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库存,就连霖淇燠,也要战斗在蛇口夺食的第一线。
总之就是,大家都很忙啊。
一忙忙到开春,幻芜二十了。
因为荟明没有回来,幻芜本来不想过这个生辰的,可青猗还是弄了一大桌子的菜,美其名曰犒劳众人。
“阿芜,生辰快乐。”长绝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幻芜跟前,“生辰礼物。”
所有人的关注度瞬间转移,霖淇燠直接凑上来要看,青猗和葛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珠子却死死地盯着。
幻芜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皮还修炼的不够厚:“不是说不用破费了么?”
“不破费,就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而已。”长绝抬眼看她,眼睫轻颤,像一把扑闪扑闪的小扇子,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幻芜看着那双眼,鬼使神差地就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个小陶人。
是个小男孩的样子,样貌颇有几分像——“这不就是你自己嘛!”霖淇燠瞥了一眼,忍住笑,这个小娃娃看起来好呆啊,跟某人如出一辙。
“这是我自己捏的,自己烤的。第一次做陶人,火候掌握得不好,不是很好看。”长绝没说,他烧坏的烤烈捏歪的泥人,堆起来可以砌两个灶了。
幻芜将小人拿起来看了看,跟长绝确实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是个缩小版的,只有手掌大小:“蛮可爱的……谢谢。”
长绝:“阿芜,你可以戳戳他。”
戳?“戳哪里?”
长绝点头,有些殷切地看着她:“戳哪里都可以。”
幻芜狐疑地戳了戳小人的脑袋——“阿芜,你好吗?”
霖淇燠乐了,瞧着长绝:“这是你的声音啊,言灵术?”
长绝点头:“从书上瞧的,阿芜,你还可以试试别的地方。”
幻芜戳戳小人的手——“不开心吗?有我陪着你。”
再戳戳肚子——“阿芜,你想我吗?我……”
幻芜“啪”地一下盖上盒子。
“幼稚,无聊。”她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愤愤得扫了众人一眼,抱着盒子飞也似的走了。
青猗叹道:“这是害羞了?”
霖淇燠突然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对长绝竖起了大拇指。
长绝笑得温和:“捏泥人捏得我是手疼,做不了糖饼了。”
霖淇燠瞬间笑不出来了:“……要不,我给你捏捏?”
幻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荼梦谷最大的那棵榕树旁。
这个榕树矗立在这里,少说也有千年了。它的树冠宽大,枝叶繁茂,幻芜有事没事总会来这里坐坐。
幻芜也不知道这棵树有没有树灵,按理说,这么大的树应该是有的,可这棵树的树灵却从未出来过。
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在刚刚化形甚至都没有什么朋友的时候,幻芜就把这棵年龄最大的树当做唯一的朋友。
她最喜欢靠着它,跟它说些悄悄话,她相信她能听到。
幻芜走过来,仰起头看着这个历经岁月毫无更改的榕树。
现在她的心有些乱,她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将盒子放到了树洞里——那也是她藏东西的地方。
幻芜放下盒子,刚走出几步远,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飞快地回去拿出盒子,抱在怀里回了房间。
郁闷的事总是接踵而至,第二天一大早,幻芜刚出房门,就被一坨不明物体击中,直接晕了过去。
幻芜揉着脑袋醒来,觉得自己的二十岁似乎是人生的一道坎啊。
“别揉,越揉越疼。”长绝拉下她的手,手指沾了药膏,细心地替她抹上,“不是很严重,很快就消的。”
幻芜这才想起来应该找罪魁祸首来着:“是谁攻击我!”
青猗嘴角带着可疑的弧度:“就在这间房里呢。”
“哪呢?!”幻芜跳起来,看了一圈,除了长绝青猗没人了啊。
“难道是你!”幻芜指着青猗。
青猗无奈指指桌子:“想什么呢,在桌子底下,撞倒了你之后就躲进去了,就是不出来。”
幻芜蹲下来,脑袋我桌子底下凑,什么东西?
长绝站过来,打算在她二次受伤前就可以做到一把把她拎起来。
“嘤嘤——”幻芜听到一声怪异的叫声,颇像一只小鸟,定睛一看,才恍然发现桌子底下藏着的是一只——“鸡?”
啥?我就是被一只鸡暗算了?!
桌子底下的那只“鸡”听到这个称呼,“扑棱棱”地扇了两下翅膀,似乎在表示抗议。
“你出来,我保证不吃……不打你。”可是霖淇燠吃不吃,她就不能保证了。
幻芜露出笑容,向那只“鸡”招了招手。
“找到了!”霖淇燠和小玄一前一后地冲进来,手里提溜着个竹笼子,露出老员外一般的笑容:“快抓鸡抓鸡!”
这就是饥饿的狐狸看到鸡的表情啊,桌子底下的某“鸡”看到霖淇燠“嘤——”的一声扑了出来,直接往幻芜怀里撞。
“哎呦!”幻芜吓了一跳,被长绝一只手拎起来,刚好躲过。
长绝单手拎着幻芜,另一只手迅速出击,堪堪卡住“鸡脖子”。
小玄伸着脖子懊恼,没咬到……
“快快,装进来装进来!”霖淇燠着急忙慌地打开笼子,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晚上可以加餐了!”
那只“鸡”听了,急速扑扇着翅膀,开始死命挣扎起来。
“你别搞得像个难民一样行不?好像我们不给你吃饭似的。”青猗白了霖淇燠一眼,难道最近的素菜做得太多了?
霖淇燠才不管她,捧着笼子一脸希冀地看着长绝,小玄也伸着脑袋,金色的眼睛里看得见星星。长绝一脸嫌弃地看着一人一蛇,那只“鸡”是吓得一身冷汗。
“等等,阿绝,它好像不是鸡。”幻芜绕着那只“鸡”看了一眼,它虽然长得很像一只大公鸡,大小也差不多,身上的羽毛大多是朱红色,但它的尾羽是橘黄色的,双翼下的羽毛却是靛青色。
幻芜凑上来跟它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你们看,它是重瞳。”众人凑上来一看,果然是。
“你是双睛鸟?”幻芜认得它,因为荟明有本画册上就图文并茂的记载过,幻芜小时候最喜欢看画册,印象非常深刻。
双睛鸟就是重明鸟,生活在万里之外的祈支,某种意义上,还是凤凰的分支。
那鸟梗着脖子“咯”了一声,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幻芜,闪烁着点点泪光。
霖淇燠嚎道:“那到底是能不能吃啊?!”小玄甩甩尾巴,同问。
“当然不能吃!”青猗给他们一人一个暴栗,“双睛鸟可是祥瑞!”
又是祥瑞?霖淇燠幽怨地看了“祥瑞”一眼,看得同时“祥瑞系列”的长绝满头黑线。
看在没准是远房亲戚的份上(?),长绝松开抓着“鸡脖子”的手。
双睛鸟被放开,还未落地就化了人形,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哗”一下就扑到了幻芜的怀里。
幻芜:“……”
长绝:他就不应该放手,应该直接捏死!
“嘤嘤嘤——”双睛鸟死死地抱住幻芜,就像抱了棵救命稻草。
也是,这个屋子里,大概就她战斗力最低,对“鸡”也没什么食欲,看起来也是最好相处的。
“你先别哭好不?”幻芜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样子,是个小男孩啊。
“嘤嘤嘤——”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幻芜母性光辉暴发,摸了摸肩膀上的那颗后脑勺,声音也温柔起来:“你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
那人抖了抖,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抱幻芜抱得更紧了。
长绝按了按额头,一把揪着双睛鸟的领子就拎了出来。
双睛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幻芜死命地伸着手,就像一个离开了妈妈怀抱的孩子。
幻芜这才好好看清楚他的长相,一身白衣,长发扎在脑后,但看脸就是个孩子,最多也就十三、四岁。
一张圆圆的包子脸,配上一双圆圆的兔子眼,嘴唇殷红,皮肤白皙,到更像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子。
“哎,你轻点。”幻芜拍开长绝的手,抚着小男孩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你们别那么凶嘛,他还是个孩子。”幻芜不满地看了长绝一眼,然后瞪着霖淇燠跟小玄,严厉道:“你俩不准动歪心思!”
霖淇燠跟小玄好好的晚餐突然变成人了,一人一蛇顿时惆怅万分,背靠背坐着唉声叹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