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长绝怔愣在远处,脸上露出一副心痛难抑的样子,既明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快意。
他只觉得自己想说地变得更多了:“幻芜本来就是个挺傻的人儿,把你赶走也用了一些自损八百的法子吧?再是爱一个人,自诩无私奉献的人,也应该不解过,伤心过,甚至埋怨过她吧?”
“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不妨再告诉你多一些。之前幻芜被我带去死灵之境的时候,她就看到我用禁术转嫁雷劫,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动了要帮你转嫁雷劫的念头。所以我根本不用胁迫她,她就愿意跟着我,为我做事,其实就是为了求我教她转嫁天劫的法术罢了。”
他的笑意温柔绵长,像是轮回道外注视着芸芸众生的佛陀,带着看透一切的慈悲,又饱含着苍凉与残忍。
既明走上前,长绝竟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长绝,其实你跟荟明都是一样的人,自以为善良正直,以为自己才是付出最多的,然后把自己的爱情放在最高处,好让众人感慨敬仰。你们这样的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明又有何不同?你们根本不懂幻芜,你们都不配得到她的爱。”
“霁华,你来看!”幻芜兴奋地喊道:“这棵树上结的果子,是不是文茎?”
幻芜非常激动,这才想起来霁华根本看不到,她只得拉着他的手去摸:“你摸摸,这些果子长得很像红枣。”
霁华明显的感觉到幻芜的雀跃,比他这个一心想来这里的人要浓厚得多。
他将果子握在手中摸了摸,对幻芜点点头:“对,这种树现在再禺山已经绝迹了,没想到厌火兽这里还有留存。”
“太好了!霁华,这里连治疗耳聋的文茎都有,一定也有可以治疗眼疾的草药!”幻芜拉着霁华的衣袖,看样子是真心在高兴。
霁华没想到幻芜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在高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幻芜这般真心真意地待他,可他却因为自己的执拗,让她身处险境。
“幻芜,我……”
“这里好多仙草仙果啊,要是我师父看到,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子……霁华,快过来,这里有棵奇怪的树!”
听幻芜喊自己,霁华只得收了话头:“什么样子的树?”
“枯树无叶,缀满七彩果实。一、二、三……九,一共有九颗,也就荔枝大小,有赤、黑、白、橙、黄、青、蓝、紫、绿九色,颗颗不同。”幻芜尽量细致地描述着这棵树的样子。
幻芜一脸希冀地看着霁华:“这些果子有淡淡的光,把这里都照得亮亮的,这么漂亮的树,应该就是那颗神树了吧?”
霁华的脸上映着七彩光晕,光晕流转,竟让人看着他的脸也有些恍惚。
幻芜只见霁华点头说道:“这棵树叫九神,树上长出的果子都是宝贝,一种颜色代表了一种功效。赤色的是充血果,吃过永远不会疲倦;黑色的叫实话果,吃过它的人只能讲真话,一说谎就会死;白色叫不惑果,吃了它的人能分辨真话假话,永远不惑;橙色的叫力气果,吃过它身形矮小的人也会力大无穷;黄色的叫不忘果,吃了的人记忆力惊人,任何事情都不会忘记;青色的叫忘忧果,吃掉的人可以忘记忧愁;蓝色的是不老果,吃了的人会一直保持年轻秀美的容颜,不会随着年龄增加而老去;紫色的是摄心果,服用它的人会被迷惑,对服用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服服帖帖;最后绿色的叫无嫉果,吃了它的人心境平和,永远不会心生嫉妒。”
幻芜看着这棵颜色迤逦的树,喃喃道:“让人力大无穷的、不知疲倦的、只能说实话、还能分辨假话、永远记得事情、忘记忧愁的、不会老去的、迷惑人的、不会嫉妒的……不是什么让人起死回生,或者法力无边的东西,可人世间,总是有人对这些听起来不是很重要的能力趋之若鹜,这棵树拥有的,其实是人生百态。”
“没错。”
“可是,没有能治疗眼疾的啊……”
霁华冲她抱歉一笑:“这里剩下的仙草仙果我都看过了,没有治疗眼疾的药。”
幻芜有些丧气,她不明白霁华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那……”
“阿芜,你可以帮我摘下那颗黑色的果子吗?”霁华突然说。
“黑色的?”幻芜想了想,那是让人说实话的果子,“你确定?”
霁华冲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是,请你帮我。”
幻芜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明白他是真的想要:“好,我帮你。”
这棵树并不高大,幻芜只踮起脚就够到了,在她的手指碰到果子的一瞬间,果子上的光芒收起,几乎是自己落到幻芜的手中。
“给你。”幻芜拉过霁华的手,将果子放入他的掌心。
霁华摸索了片刻,对幻芜一礼:“谢谢你,阿芜,帮我完成心愿。”
“什么意思?你就是来这找这颗果子的?”
霁华决定不再瞒她:“阿芜,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是来找什么治疗眼疾的药草的。我这眼疾,不是天生的,是被人下毒所致。”
幻芜:“下毒?该不会是……”
“你想得不错,确实是心素和鸣珂这两父女。这两人都是佛口蛇心之人,鸣珂是我叔叔,我的父亲是他的亲大哥,可为了这所谓的凤族族长之位,他竟然用计害死了我父亲,还让族人都以为父亲是为了族中的秘宝死于禁地,至于我的眼睛……是我命大,那日心素亲手将下了毒的汤羹给我,可我心绪不佳,只喝了一点点,剩下的我就给了我的贴身侍卫,结果他当晚就死了,心素为了掩人耳目,还将他的尸首沉于菡萏池,让人以为他失足落池而死。”
“至于我,没有丢掉一条命,只是再也看不见了。一个瞎子再也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威胁,我心生防备,他们也找不到将我合理弄死的机会。”霁华抚上自己的眼睛,笑得有些苍凉:“看不看得见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看得见的时候我不也心盲么?我一直当做亲人的人竟然都是这样心如蛇蝎之人。我看不见鸣珂这两父女的狼子野心,识人不清,最终害死了那么多人……瞎的是我的心,不是我的眼睛!”
幻芜:“你不要这样想,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他们不是被你害死的,他们都是被鸣珂和心素的贪念害死的,你不能自暴自弃。”
霁华叹了口气,将语中的戾气散去,才说道:“放心,我不会的,我只是不再执着于看不看得见这件事了,一辈子盲下去,也许就是我躲过一劫需要付出的条件吧。我还活着,就是要为亲人报仇,我不能让他们白白蒙冤而死。所以我要这颗实话果,就是要让鸣珂说出实话,告诉族人他是如何害死我的父亲的,我要让他再全族人面前向我父亲磕头忏悔!”
“唉……“幻芜叹了口气,只是拍了拍霁华的胳膊,当做安慰和鼓励。
“我曾看到过这棵树的记载,也知道这上面长着这些果子,我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可惜我看不见颜色,即便找到了这棵树,也只能将果子全部摘走。”霁华拉着幻芜,这会子才表现出一种真正的开心:“你不知道,这种树一棵一生只结九果,果子被摘完,树就马上枯死。这种树看起来不高大,可树根却十分广袤,它要吸取栽种之地的所有精气,树一死,这里很有可能山崩地裂。所以如果没有你,即便我摘到果子,很可能也出不去。幻芜,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帮我。”
幻芜倒是不意外霁华说的话,神树仙草之类的东西,都接触不了人气,所以世间的仙品接触了越来越多人,自然也留不住了。
这里之所以还能保存这些植物,还是因为接触不到什么活气。
神树仙草都不同于人间的树木花草,跟人、妖、灵、仙一样是有灵气的。年岁越久远的,与土地产生的关联越是厚重。
因为树死草亡而造成地裂山崩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霁华将实话果收好,冲幻芜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只摘这一颗,只要不把它摘完就可以。”
幻芜抬头看了这包含人间执念的一棵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想要的,已经拥有了。”
霁华看不见,却还是低头看着幻芜的方向,一瞬后便展颜道:“那我们走吧,别让长绝担心太久。”
幻芜和霁华都有了经验,两人做好准备,开始飞得很顺利。
厌火兽也有了经验,聚合时间越发缩短。
飞到一半的时候,霁华又挨了两道火球,他咬牙忍耐将飞行高度往上提。
幻芜也没有冰晶了,手中这颗是最后一颗,她必须找准最重要的时机才能扔下去。
没有了冰晶在体内,幻芜第一次觉得热到她都快化了。她紧紧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晕过去。
幻芜抱着白凤的脖子,努力保证自己不在霁华的躲闪间坠落下去。
要是掉下去,她必死无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