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幻芜十分认同,她点了点头:“之后呢?既然都顺他的意思投胎了,又出了什么差错?”
“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又如何呢?这世上最难以预料的差错不就是人心么?”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一排石梯前,石梯上方是一扇门,出了这道门就能离开这个地牢。
心素这会儿却不上前了,她站在楼梯口,想着把话说完:“猎户女到这一世成为了一个颇有慧根的女孩,出生伊始便有修仙之人上门想收她为徒,这些人当然都被既明挡掉了,既明守着她长大,小女孩也逐渐依赖既明,这一切都是个很好的开始。可只要是人,总会有死去的一天,既明不想再来一次了,他就想到像修仙之人一样,帮助女孩修仙,只要和他一样位列仙班,就不愁长长久久的相伴之日。”
“修仙岂是一世能成的,除了妖灵,凡人至少三世修行才能功德圆满,既明只怕是此时开始接触各种禁术秘法了吧?”幻芜问道。
心素点点头:“况且女孩的前两世都属于枉死,到第三世已经积累了不少怨气了……总之一切都非常艰难,修仙的清苦又岂是一个娇养的女孩受得了的,她一偷懒就时常惹得既明发脾气,那姑娘也是个倔脾气,女孩有一次竟然离家出走了。也许是天意使然吧,当初那个以为依赖是爱情的小姑娘,在这次外出时遇上一个游历江湖的少年人。少男少女兴趣相投,便相约作伴而行,之后赶来找她的既明当然气坏了。”
幻芜:“他不会又下杀手了吧?”
“这倒没有,他只是威胁少年,如果不离开女孩就杀了他,少年人惧怕他,自然就离开了。这两个少年人本来就只是初相识,两人之间甚至没什么男女情爱,可既明却不这么觉得,他相当然的以为女孩背叛了他。可那个小姑娘却因为这个经历,发现自己的一切都被既明掌控了,她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没有自由,女孩第一次彻底生出了要逃离既明的念头。至此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误会埋怨越来越深,既明不懂她的心思,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执念里,急于让女孩修炼成仙,而那个姑娘也不懂既明的迫切,一心只想逃离。”
幻芜听得有些出神,这经历有几分像自己和师父、和长绝之间的关系,只是故事不同罢了,怪不得……既明看着她和长绝的表情总是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学习禁术也是会遭受反噬的,何况既明挨了这么多雷劫,终是在一次修炼中走火入魔了。女孩发现既明瘫倒在地,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救人,而是就此逃离,既明怒极,盛怒之下把女孩给……”
幻芜:“别说了。”
心素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至此以后,这世间又多了一对怨侣。那姑娘倒是不跑了,只是如行尸走一般,既明自然是后悔不迭,可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了,他也不敢再实时禁锢女孩的自由了。几年之后,女孩迎来了天劫到来的那一日,既明学了禁术,决定自己帮她挡掉一半雷劫,刚开始说得好好,可雷劫过去一半的时候,既明才发现所有的雷劫都到自己身上了。”
幻芜:“是那个女孩做的手脚吧?”
“没错,”心素颔首:“这个法子既明自然是教过她的,也只有她能让既明毫不设防。当既明身处雷劫中心承受着那锥心刺骨之苦时,那女孩在一旁看着他笑了。既明算尽了一切,却没算到他心爱的人自始至终都那么恨他,只是看他受苦就能露出多年未见的笑容来,从那一刻开始,既明真正的放弃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坠入了万劫不复的魔道。”
幻芜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她才问:“那个女孩呢?”
心素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问这一切跟你的情郎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你却在乎那么一个问题。那个女孩,据我所知是死了。”她没说是怎么死的,却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人总会死的,不是么?”
幻芜也没再追问,只是点头:“是,所有的生命,都会有死亡的那一天。”
心素转过身,踏上台阶,她没有回头看幻芜,只是说了句:“走吧。”
幻芜出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除了一轮孤月,一点星光都没有。
月色白茫茫的一大片洒在地上,幻芜才发现这里竟然一棵杂草都没有,寒风刮过地面,连一粒沙子都没有掀起。
这里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类似于祭台的地方。祭台四周包围着高高的阶梯,将圆形祭台拱起,仿佛想让这个祭台以及祭台上的人凌驾与一切之上,也只有真正站在上面的人,才能感受到无限凄凉与寂寞。
“这是哪里?”幻芜问。
心素已经走下台阶,听到这个问题便侧了一下头:“这里是祭台啊,魔族祭台。”
幻芜这才知道,既明的堕魔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堕魔,他是真正入了魔道的仙人,身上还挂了魔族王庭的某种职位。
“那你呢?你也是魔族之人吗?”幻芜追着心素问。
心素摇摇头:“不是。”
幻芜越发不解了:“说到底,你到底是为什么跟着既明?”
心素忽然停下来,侧过半边身子朝着幻芜,身下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完整表情。
幻芜只能看到月光下心素娇美的半张脸,带着一丝凄楚的笑意:“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就在幻芜以为心素会回答她的时候,她竟然转过身子又开始走了。
幻芜无奈,只能快步跟上她。
魔族整体环境与天界完全相反,没有任何带有生机的植物或者泉水,只有完全冰冷坚硬的土地,看上去寸草不生。
幻芜直接心素带到了魔族王宫,心素虽然没有职务,但这里的守卫一见到她就十分恭敬的样子,连跟在她身后的幻芜仿佛都也没瞧见一般,问也不问一句。
幻芜想了想就明白了,说到底心素代表的事既明,魔族中人对她的恭敬,实际上是代表了对既明的惧怕顺从。看来既明在魔界的地位比幻芜想象的要高上许多。
魔族王宫与天界一片洁白光明完全不同,整个大殿都是由黑色晶石搭建而成的,很多地方一簇簇晶石像利箭一样直接戳出来,让整个王宫显得十分阴森冰冷,充满了杀伐之气。
王宫广场上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魔尊金像,魔尊没有具体形态,而是由各种各样邪恶诡异的脸孔或者盘踞扭曲的怪兽组成一个人像的样子,看上去格外恐怖,尽显魔尊威严不可侵犯。
幻芜只瞥了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只是一尊像就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更不用说魔尊本人了。
还好还好……魔尊现在还被镇压在东极呢。幻芜第一次那么由衷的感激洛昭的无私奉献。
幻芜虽心素进了大殿之后,迅速被她拉着东拐西拐地到了一处偏殿。
还未走进,幻芜就听到偏殿里传来一阵阵缥缈的音乐,魔族还挺会享受啊,聚众欣赏歌舞不成?
心素可不理会幻芜这些小心思,她领着幻芜从侧门进入,然后直接把她拽进一个角落里,轻轻掀起悬挂在柱子上的黑纱帘。
心素勾起唇角,抬了抬下巴:“你看,那王座之上的人是谁?”
殿上人太多,幻芜一时没注意谁是谁,经心素这么一提醒,幻芜才抬眼认真看去,这一看就差点站不住——黑色水晶王座上的那人,不正是长绝吗?
幻芜赶忙伸手捂住唇,堪堪掩住了自己的惊呼声。
长绝黑衣黑袍,斜斜地依靠在王座之上,任座下之人如何恭维,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底下人也不觉得没面子,因为长绝的左下手就坐着既明,既明还是一身白衣,无论长绝有没有表示,既明都能接过别人的话,做一番恰到好处的鼓励和安慰。
这么看上去,既明倒像成了长绝的代言人了。
舞池里魔族姑娘露着纤细的腰肢合着音乐缓缓扭动着,她们踩在一块巨大的冰晶之上,冰晶正溢出阵阵缥缈的白气,像小蛇一样缠绕在姑娘们光洁的脚踝之上。
这怕是整个魔族大殿上,除了既明之外唯一的白色了。
幻芜无心去看,她的耳边充斥着魔族众人的声音:“这下好了,咱们魔族有望了!”
“是呀,咱们有了护法大人,如今连魔尊也重生了,这下咱们可以攻到那天帝的大殿上去,让那些漂亮的仙子为咱们跳舞了!”
“让那些仙人也到荒蛮之地干苦力去,真是一雪前耻啊!”
幻芜被心素的冷笑拉回了思绪“听听这些魔族的话,就像天界已然战败了似的。”
幻芜无心想什么战不战的,她只是盯着王座上的人,以及那些一个个上去叩拜道贺的魔族之人,她恍惚地问道:“他们在向谁道贺?”
心素好笑地看了幻芜一眼:“还能有谁啊,当然是魔族新晋的魔尊啊,也就是——你心爱的长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