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回去的时候,杏儿已经候在院子的甬道正中,一身粉色襦裙将人都衬得白皙了几分,阳光下如同春日的笋心,娇嫩多汁。
看着杏儿小脸上按捺不住的兴奋神色,姜梨暗暗挑眉,有些期待。却还是在顾莺的侍候下净手换衣,又喝了碗茶,才把人叫进来。
杏儿一进屋内,屈膝行礼,恭敬道:“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虽然极力表现出镇定,可声音却还是带出丝丝激动来,看来对自己打听出来的内容很是满意呢。
姜梨靠坐在罗汉床上,闻言笑道:“嗯,那就好,先说说都打听出些什么了?”
杏儿看了眼守在一旁的顾莺,期期艾艾地作着样子。
顾莺恍悟,则身道:“小姐,奴婢去厨房看看今儿有什么点心。”
姜梨垂着眼想了想才点头,等顾莺出去看向杏儿的眼神就有些冷了。杏儿紧张地抿了抿嘴,低声唤了句,“小姐?”
姜梨不出声,换了坐姿半斜在靠枕上,懒懒道:“说吧。”
杏儿知道小姐是在怪她拿捏顾莺,可一想到自己得来的消息就底气十足,想着小姐若是知道后肯定不会怪她的。再说她辛辛苦打听出来的,凭什么要被顾莺听了去,哪怕这会子小姐不高兴,等会就好了。
清了清嗓子,带着暗自得意的笑轻声道:“奴婢打听出来了,那两位南宫公子是南诏国的王子,都是国王的嫡子呢,只不过好像不大受宠。南诏国国王最宠爱的是二公子南宫俊,这二公子的母妃是南诏国第一美人,在南诏国国王的后宫里连王后都要让三分,所以到现在南诏国也没立太子。
听说这南宫二公子的舅舅是南诏国的大将军,与咱们王爷对军好几次呢,不过还是没有咱们王爷厉害,都被咱们王爷打回去了。那大将军自然是支持二公子南宫俊上位,可是大公子南宫成的母家也厉害,虽没有兵权,但他外祖父是当朝宰相,自然是支持大公子。
听说这南诏国如今为了立储君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这倒是跟咱们大周差不多,咱们陛下也有两位嫡子呢,晋王是已故惠仁皇后之子,宁王是现皇后之子,如今朝堂里为立晋王还是为立宁王也吵得很呢,也不知道最后落到谁家?听说当今陛下也是不喜欢皇后,倒是对后宫里的懿贵妃宠爱得紧,哦,对了,这懿贵妃是晋王妃的姨母呢,小姐您说会不会是晋王当太子啊?”
姜梨看着杏儿跑偏了的话题,倒也没制止,现在的她虽看了好些游记,只是书上的东西毕竟是虚泛的,对当今朝堂的事更是把握得非常严厉格,几乎找不到只言片语。她知道当今的皇帝号宗帝,可到今日她才第一次知道晋王宁王夺嫡之争,至于什么贵妃的更是第一次听说了。
而南诏国倒是听得多,西蜀过了平城就是南诏国了,那里长夏无冬,气温高,降水也多,一年四季都有收成,水果种类也多,可面积不大,整个南诏国跟西蜀郡差不多大,但盛产翡翠玉石,又临海,所以经济比起西蜀来要繁荣得多,就是受制于国土面积小了,始终发展不起来。所以南诏对西蜀那是虎视眈眈,日思夜想,啃下西蜀一直是南诏人世世代代的心愿。
可大周也不是软脚虾,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的,历代平西王驻守西蜀,硬是将南诏阻在平城之外。
可如今南诏的两位王子竟出现在西蜀,这太不正常了。
只听杏儿继续道:“小姐,您说这也真是奇怪,为什么后宫里都不是皇后最受宠呢?好像每一朝都有最受宠的妃子呢,当今的懿贵妃听说是京城的第一美女,也不知道与咱们王妃相比如何,不过奴婢虽没见过懿贵妃,却还是觉得咱们王妃好看,小姐长得像王妃,以后一定会比王妃更好看。”
小姐以前最喜欢听这样的话,今天听了应该会好好赏她吧。
“那南宫公子到西蜀是为了何事?”
杏儿正说得起劲,猛然听到姜梨的提问还晃了晃神,直到姜梨一个眼神扫过来才回话道:“说是来求亲的。”
姜梨眉头一皱,脸色便不好了,昨儿晚上黎府过于隆重的宴会,还有黎夫人殷情的笑脸,特别是一屋子待嫁的姑娘,合着这些都是为了让那个南宫成选美的呀?
那黎夫人可真是出息了,小小的南诏国一个王子,她堂堂西蜀刺史儿媳竟舔着脸去巴结奉承,还有平西王夫妇,按说对于这样两个年轻公子,由姜晟睿几兄弟接待全完是够了的,他们夫妻根本就没必要出动。
可他们夫妻出面了,也就是说平西王也是赞成与南诏国连姻的。
可是平西王是大周的异姓王爷,掌控着大周西南的边防,南诏国是大周西南首要的防备对象,他怎么会想着与南诏国结亲呢?
难道他想要叛国?
堂堂大周的异姓王不当而去当一个弹丸之国的降臣,姜梨表示,她真的闹不明白。
“那有没有说求娶哪个?”
昨晚参加宴会的姑娘大多是黎府的姻亲,可是平西王府,若不是姜浣莲临时生病,她们四姐妹是全都要参加的,相比黎府,除了黎疏影黎清浅,嫡支的其她房的姑娘可是一个也没来。
杏儿摇摇头,“那南宫公子才来没两天,一直由大公子陪同,如今住在驿站,奴婢无能,没打听到这个。”
姜梨“嗯”了一声,轻轻道:“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打听到的?”
“啊,”杏儿一开口便顿住了,“呃,奴婢,奴婢是从,是从王妃那里打听到的。”
“母妃院子里?按说南宫公子的身份应该是保密的吧,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得到,你找的是谁呀?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打听得到,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记得找秦妈妈去拿二两银子,赏了那人吧。”
杏儿松了口气,忙堆起笑,道:“是,奴婢这就去找秦妈妈。”说完就要退出去。
“等一下。”
杏儿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姜梨喊住人,然后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绞丝银镯递了过去,“今天这差事办得很好,这镯子就赏你了。”
杏儿欣喜地接过,“奴婢谢过主子赏。”
“以后关于母妃貌美的话就不要信口开河了,母妃是平西王府正室,规行矩步,安辞定色,岂是你我能放在嘴边的?”
杏儿神色一敛,低声道:“奴婢狂妄,还请小姐责罚。”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犯,你知道后果的。”
杏儿猛点头,吓得脸儿都白了。
姜梨挥了挥手,杏儿便感恩戴德的走了。
不多时,顾莺带着青儿进来,“小姐,青儿说有事回禀。”
姜梨招了招手,“说吧。”
“小姐,奴婢今天跟着杏儿姐姐,杏儿姐姐先是去了王妃的千姿院,待了大概一刻钟,然后又去了太夫人那,在半道上碰到了大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春香姐姐,说了几句话,最后去了二门处。奴婢今天没做好报备,被张婆子拦着不让奴婢出二门,所以不知道杏儿姐姐最后去了哪。
不过,奴婢问过门房的小顺子哥哥了,小顺子哥哥说杏儿姐姐并没有出府,想来是去了前院。奴婢就一直在二门处候着,直到大半个时辰杏儿姐姐才回来。刚才奴婢又借口去了王妃那一趟,问了王妃身边的烟雨姐姐,才知道杏儿姐姐是去找雪柳姐姐的,说是借鞋面儿的花样子呢。而老夫人那里杏儿姐姐只是进去晃了一下,没跟谁说话。遇到春香姐姐也只是问了问大小姐,说了会闲话。”
平西王妃身边除了最受器重的崔嬷嬷,就是四大丫鬟,分别是烟雨,夏柳,桂香,飞雪。杏儿这样满府里逛一圈,倒是把重要的地方都跑到了,只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梨冷冷一笑,她这目的还真是简单得一目了然呀。只是杏儿放出的烟雾弹再多,这样重要的消息,她的来源也被缩小在很窄的范围了。
倒是这个青儿不可小觑呀,本是想着拭探一下,没想到竟挖出颗金子来了。嘴里崩出的一个个人名儿,除了夏柳、烟雨,其她一概没印象。可这小家伙不但认得,好像还能说上话,不管是怎么搭上话的,这简直就是个外交型人才呀。
“顾莺,我身边的二等丫鬟是不是还有空缺?”
顾莺想都不用想地点头,暗道:您这的丫鬟哪个位置没空缺呀,阖府就您换丫鬟速度最快,除了一个被赶走的萍儿,谁能近得您的身呢?
“是呢,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数量都是够了,可是没给安排具体的事宜,这二等丫鬟的差事都是随意指派人做的呢,按说您应该有四个二等丫鬟的。”
姜梨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的道道了,二等丫鬟拿的月例自然不是粗使丫鬟能比的,秦妈妈和萍儿不提二等丫鬟,这院子里除了她们两个其她人都是拿粗使丫鬟的份例,这多出来的自然就可以落入自己的口袋了。
摇了摇头,这两只硕鼠总有一天要让她们将吃进去的银子给吐出来。
“以后就让青儿做二等丫鬟吧。”
青儿听了帮跪倒在地,“奴婢叩谢小姐大恩。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给小姐当差,对小姐忠心。”
姜梨嘴角勾起,“你能明白事理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明白我也不担心,总之我是王府的嫡小姐,再怎么无能也不可能拿一个小丫鬟没办法。”
青儿猛一阵摇头,“奴婢不敢,奴婢母亲去得早,家里就当作是只剩奴婢一个了,奴婢是在小姐院子里才吃饱饭的,所以,奴婢一定不会背叛小姐的。”
姜梨脸上的笑更浓郁一些,可心里却透亮着,在她看来说一百句不如行动一次,这天长地久的,还怕看不清人心?
“你很好,以后就除了给我梳头就负责梨香院对外行走,我会让顾妈妈少派活给你,你得了空就在府里多逛一逛,兜里随时放些零嘴吃食和铜板的,没得了直管找顾妈妈要。”
青儿聪明,姜梨一说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小姐放心,奴婢会多关注府里各处的动向。”
姜梨这会是真心笑了,“嗯,倒是个机灵的,行了,你先出去吧。”
青儿又叩了个头才退出去,“奴婢告退。”
等青儿出门顾莺轻声道:“奴婢打听过这个青儿了,她父亲以前是王爷帐下的亲卫,后来受了伤就退了下来进府在前院做了门房,王妃指了内院的一个丫鬟给他做填房,只是青儿母亲身体不大好,生下青儿没多久就去了,她父亲前头的留下的一对儿女比青儿大得多,似乎,青儿在家里过得不大好,所以小小年纪就托人进了府当差。因着年纪太小,也没哪个院子愿意要她,后来还是萍儿姑娘见她不要月例才收进了梨香院充人数的。”
姜梨带着笑道:“这样看来还真让萍儿捡了便宜了。”
顾莺笑道:“哪能是萍儿姑娘的功劳,还不得小姐慧眼识珠呀。不过青儿这丫头还真个是机灵的,父亲也没时间管她,家里兄长更是当没她这个人一般,自小就在院子里长大,倒是与哪个院子里的人都熟,嘴也甜,人也勤快,见人就妈妈哥哥姐姐地叫。跟王妃身边的烟雨姑娘学了梳头的手艺,大厨房里的沈大娘也挺喜欢她的,没来咱们院子前就是沈大娘收留着她。平日咱们院子里的饭菜都是她去端的,从没差过。”
顾莺这话给出的信息比较多了,姜梨也明白顾莺的意思,青儿有能力,可以大用。这人她自然会用,至于以后怎么样,边走边看吧。
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南宫兄弟的事,姜梨有种预感,她很危险,说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推进那个火坑了。姜家究竟在图谋什么,在这个君主至上的封建王朝,有异心的将军十之八九是没个好下场的。
她不敢想像若是姜家背叛,那她这个容貌不差的叛臣之女会受到什么待遇?在这个女子几乎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朝代,当家族都没法依靠时,她要怎么去谋出路?最重要的是她还不到十四岁,若是表现得太突出了会不会被人当成鬼怪上身给烧死呢?
这可不是个法制社会,一切违背常理的事都是可以被愚弄到精怪身上,然后施行最惨烈的手段,什么火烧,水淹,活埋之类,想想就不寒而栗。
“顾莺,你有没有办法知道朝庭的动向?”
姜家不可能放着自由自在的王爷不当,跑去当一个叛臣,人之所以会背叛,要么是被逼无路可走,要么就是背叛所能得到的利益会更高。姜家在西蜀就是土皇帝,离京城数千里,朝庭对这根本就伸不进手来,实在想不出姜家为什么会背叛?
所以姜梨只能想着是不是从朝庭着手去查,会不会是朝庭逼平西王交出兵权,所以平西王才会铤而走险呢?
顾莺想了想才道:“府里应该收有朝庭下发的邸报,那上面应该会有小姐想要的信息,只有邸报都被收在前院,咱们碰不到呀。”
姜梨松了一口气,有消息总比坐着等死的好,“既然前院有,那总会有办法的。”
姜梨想到杏儿,“你说杏儿的消息是谁给的?”
顾莺刚才没在自然没办法给出答案,只是摇摇头,好在姜梨也不是真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她自己有模糊的猜测。
刚才那消息绝对是有人专门给杏儿讲,并让杏儿来给自己解惑。而这个人,姜梨最先想到的就是姜晟睿,他应该不会希望她成为那个被求娶的对象吧,从昨晚护着的言行来看,姜家的男儿似乎都不大想与南宫家扯上联系呢。
这倒是个突破口,只是想到要去见姜晟睿,姜梨心里便如同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这个男人绝对没安好心,可是比起眼前的危机,姜晟睿这个威胁倒是可以先放一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