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管事回禀说,你有孕了?”
一大早,顾齐没有了往日的儒雅模样,还未用膳就一把推开琳琅公主的房门,神色有些莫名其妙的惊慌焦急。
屋内只有琳琅,却没有抬头看他。
仔细地喝下嬷嬷亲手熬的补药,直到汤药见底才皱着眉头答道:“夫君,这是什么表情?”
缓缓地站起来,这个孩子,终于稳下来了。琳琅定定地看着顾齐的眼睛。想要找到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喜悦也好。
可是没有,除了焦急和一些惶恐,什么都没有。
琳琅闭上眼不愿再看,冰冷地说:“三个月来你我夫妻日日同塌而眠,即便是有了身孕又有何奇怪?难道你不应该为马上就要为人父而感到高兴吗?”
“这不可能!”顾齐一甩衣袖,带到房中的帘幔,一阵晃荡。
“是啊,一冉无相,无缘传承。”琳琅冷笑:
“夫君定是在想,明明每次同房都燃了无相香,为何我还是有喜了是吗?”
顾齐心头一缩:“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夫君,在你看来,琳琅该是多么愚不可及之女子啊?看看你现在吃惊的表情,当真是精彩绝伦。”
“我若有心,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琳琅心中无比痛快,“我想有个孩子,这有什么错?”
不知为何,顾齐在对于孩子的问题上表现出了异常固执和不讲道理,所有的所谓教养和气度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刻,他只想压下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公主,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应该私自就做了这个决定。”
“我不该?是你不该私自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当初因为顾齐的暗箱操作,迟迟怀不上他说是她的错,如今终于怀上了却还是她的错。
琳琅顿时气血上涌,忍了这么久,她终于崩溃爆发了:
“当初,你明知我对你有意,若是无心,何苦招惹我?”
“既然千方百计娶了我,为何若即若离,跟我相敬如宾?”
“后来弃了我,那就好好跟你的雎窈相濡以沫,又何必在我快死心的时候再来扰乱我?”
“你所凭仗的,不过是我心里有你罢了,我也无可辩驳。”
你看,这就是女人。当她决定不再爱你的时候,她比谁都聪慧。
“但是顾齐,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真的很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心?这些年如此待我,你究竟又有哪一点是做对了的?”
顾齐竟无话可说。
琳琅亦不准备再沉默,既然他们已覆水难收,那便断个干净好了:
“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三个月以来你对我表现出突然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为的什么。”
“就为了我父王密诏的下落,你知道你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摆出的是怎样一副嘴脸,心中定是万分不愿意的吧!”
“那般模样,当真是让我恶心至极。”有时候,女人嘴上的恶毒,远比想象中可怕的多:
“但是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这是你欠我的。想想与其换成陌生人,你的嘴脸倒也没有那般不能忍受。”
“如今我已有身孕,好歹也算是你帮了我一个忙,既然你想知道我师傅的下落,那我告诉你便是了。”
“……”
顾齐一时间失魂落魄,似是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坐在桌前许久许久,久到琳琅都忍不住提醒他:“夫君,师傅的位置我已然告知,再不去他可就要云游四方去了……”
“不能留……”依然不理会她说了些什么,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顾齐开口喃喃道。
琳琅没有听清,但却觉得心下一惊问道:“什么?”
“这个孩子,你不能留下。”顾齐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琳琅,眼中的情绪复杂,“公主,至少现在不行。”
“夫……顾齐……”
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靠近,琳琅竟也慌乱中放下手中的杯盏,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也无法顾及。
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你想干什么?”
“我们的日子还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顾齐跟疯了一般一边走一边重复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不……”
琳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只觉得心下一片骇然,一时间竟使不上力气有些腿软。
随着他的靠近,她下意识捂住小腹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靠上窗台才勉强站稳。
琳琅心如死灰:“顾齐,为何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对不起。但是这个孩子,当真是留不得……”
顾齐将她困在角落却不再看她,朝着门外吩咐:“蔺泷,备药。”
一片沉默后,才听见蔺泷回答:“喏!”
只一个字,便宣判了她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死刑。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琳琅只剩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行与不行她都要试一试。
这个孩子,她一定要留下!
琳琅慌手慌脚地掏出一枚木簪,捧到他的面前。
这是当年顾齐给她的东西,她要用这个换她孩子一条性命,“顾齐,这是你对我的承诺,我只想让这个孩子活。”
说着便是泪如雨下,竟是被泪迷了眼,看不清眼前的人。
突然,顾齐突然一把夺过木簪,紧紧抱住面前吓得不轻的人儿。
攥着还带有她的温度的木簪,难以自制地颤抖。
却还是轻轻一点她的颈间,直到感觉到她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再放手。
“比起孩子,我最怕失去的是……你啊~”
琳琅甚至来不及反抗,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黑暗来得更加迅速了些……
堑尘镜中的画面也暂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间故事烩的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一向聒噪的秦夏也没有说话。
琳琅睁开眼睛,却已经没有了表情。
“传闻启未皇族在还未夺得天下之前就是最重血脉正统的家族。为了保证血脉纯正,每一个开枝散叶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不容有失。”
“如此称帝后对于绵延子嗣一事更是严格,相传为了不使皇族之后流落民间或扰乱皇室血统,启未对于稍有来路不明的孩子甚至会斩杀在出生之前。”
“我一直不明白顾齐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看来,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你,这个……”凤林晚想说什么,但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她又只是个外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插口。
“你们不用觉得我可怜。”琳琅看得懂他们的眼神,“他若不是这般对我,也无法让我下定决心要与他决裂。”
“早在我得知有孕之前,师傅便偷偷通过嬷嬷与我联系上了。那天告知顾齐师傅的下落,也是希望可以调虎离山,放师傅顺利进入公主府。因为后来的变故也就耽误了。”
“原来如此。”
“师傅派人告诉我朝中的情况,父王病危昏迷不醒人事,朝局瞬息万变。”
“三皇兄愚笨,但他母妃背后的亲族却精明得很。再加上顾齐在背后推波助澜,当时的成渠,已大半落入他们手中。”
“只是父王早就立了太子继位的密诏,这个东西没有拿到,就注定三皇子的继位不名不正言不顺。”
“只不过,父王的密诏并不如顾齐猜想的那般在我师傅的手中。”
凤林晚:“哦?那是……”
“没错,父王偷偷将密诏塞在了我的一个嫁妆盒里。而自我出嫁以来,嫁妆便单独建库存放从未动过。因为钥匙只有一把,在我身上。”
“师傅这几年借口游历,到底还是找到了失踪许久的太子哥哥。”
“虽是正统,可是没有密诏,太子亦无法名正言顺,他希望我能取出密诏,助他一臂之力。”
“但是,我一直在犹豫,因为我知道,一旦太子哥哥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顾齐再会狡辩,也定是在劫难逃。”
“本想着若他念及半点夫妻情分,我定会为他求个全身而退。只可惜……”
“你做了什么?”
“不久后,父王就病重不治升天了。”
“三皇子被迅速推上皇位,太子哥哥在西平休养生息这么久,终于起兵正君位。”
“而我,不仅仅将密诏公诸于世,还一身戎装上阵,亲自为太子哥哥打开了城门,血染城下。”
“我知道那时候顾齐应该陪着三皇子,站在高高的鹿台上看着我,但我没有回头。”
“直到混乱中一直冷箭从我的心脏长穿而过,直到我从马上狠狠地跌落在地,直到有人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带着对他无穷无尽的怨恨,就这么结束了我的一生。”
有时候,有些人,有些故事,太过悲伤……
凤林晚叹息,人死灯灭,面对琳琅顾齐如此相爱相杀的故事,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愿望才能算是些许的补偿。
只能问道:“那么,你想用你的这个故事,来换取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