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圣历430年,秦逸云17岁。秦府蒙受巨变,一个崛起的新兴大陆贵族家族就此夭折。
秦逸云亲手埋葬了秦家上下,葬在秦府的后花园里。
他孑然一身坐在秦府里。
这个藏身于深山老林的府邸失了生气之后更是阴沉,森然恐怖,宛如阴宅义庄。让人怀疑随时会跳出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在夕阳下更是显得尤为诡异,生人勿近。
孑然一身,现在的秦逸云是真的孑然一身,天地间不染红尘不沾因果,遗世独立,来去无牵挂。
他木然着脸,坐在秦府最奢华的主位上,好像是统治了全天下的皇者,开创了某个不为人知的伟大帝国。他没有任何臣子,也没有任何子民,但是他始终骄傲,不需要任何人承认,也不需要去踩着谁才显出尊荣高贵。
这座冰冷死寂的宫殿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王,同时也是被铁笼囚禁的小鸟。
他可以顾影自怜,也可以破笼而出。他可以若无其事,也可以怒发冲冠。
怎样的人做成怎样的选择,但怎样的选择也成就了怎样的人。
秦逸云在秦家家主的奢华黑梨花木椅上枯坐了一夜,泪水流干,泪腺枯竭。直到第一抹朝阳洒落进秦府大厅,慢慢爬行,蔓延到了秦逸云脚下,唤醒了他。
“天亮了。”他的嗓子沙哑,就像他的情绪一样,归于平静。秦逸云缓缓抬起头,碧绿的眸子腾起黯淡的火焰,泛着朝阳的热烈和明亮,他缓缓站起身来,踏入阳光洗礼的范围,“爸爸妈妈,我要出门了,我要接哥哥回家。”
他低声呢喃着,和自己的家告别,和这个伤心地告别。
秦逸云换了一身白袍,冷清出尘又带着忧郁的气息,他从死气森森的菩提萨婆诃出发,一路向西,行向亡灵峡谷。
“子幽,”秦逸云半敛眼眸,金色的刘海在风中飘舞,“去找回你的灵魂,到圣山等我。”
“我不,逸云,你现在很危险。”白子幽很担心秦逸云现在的精神状态。
“听我说,我要去亡灵峡谷,那里的死气会侵蚀你的灵魂……我恐怕没有办法分心照顾你。”秦逸云把拖累的意思说得委婉又不容拒绝。
白子幽只能在沉默后选择妥协:“好吧,请一定要平安,回来接我。”
白子幽是有预感的,她不认为这事能够完美落幕。但是她到底是不能够束缚秦逸云,她的情郎骨子里是高傲的,一心向自由,也习惯了一意孤行。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默默祈祷,祝福他。
自几个月前秦逸云离开,圣东大陆的情况就越来越糟,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很不妙了。里奇大巫妖打破时空壁垒时受到的反噬已经缓缓恢复了伤势,他用无可匹敌的实力碾压了圣东大陆,哪怕是托马斯教皇陛下手段尽出,团结了整个大陆的巅峰战斗力,也难以与之抗衡。
亡灵在圣东大陆建立了庞大的死地,从甘罗旭地区、帕罗赛湖、巫骨平原一直到罗曼帝国的淑纱河平原。
兽人帝国和罗曼帝国倒了血霉,世界也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拉克帝国同样遭受无妄之灾。
波特帝国空间从天而降的兽人成了他们的噩梦。老日耳曼到底是没有听从佛爷的谏言,在秦逸云离开圣东大陆后,他就拒绝向罗曼帝国提供战时帮助。
于是,拉克帝国少了一个强大的盟友,他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懊悔不已,孤立无援。
不过,秦逸云现在并不关心这个。他走在一条毁灭的道路上——他明知道这是来自神明的阳谋。
可是阳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你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布局,还是不得不纵身一跃,跳得义无反顾。
他要去亡灵峡谷找秦浩云,他的内心被激动,坐立难安,他不做点什么就觉得对不起自己。哪怕他明知道这正中神明下怀,与其委屈自己让神明的阳谋落空,他宁愿选择一场坦坦荡荡,从心而为。
所以他去了,去到死地里。
出了菩提萨婆诃,光湖领就是亡灵的乐园,死气冲天。
秦逸云身化流光,直直冲向亡灵峡谷的方向,不闪不避,站在直线位置上的亡灵毫无抵抗之力被撞成碎片。秦逸云横冲直撞,也不故意去找亡灵,但也不避开亡灵。他就像流星划过一般,势不可挡。
这种一往无前是悲壮的,秦逸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太清楚神明的算无遗策和全知全能。
从光湖领到奥罗领,从巨兽山岭到亡灵峡谷。秦逸云就像是一道流星,以癫狂的姿态横扫千军,坠落着。
曾经的红锋峡谷,现在的亡灵峡谷,密密麻麻全是亡灵。从最低级的骷髅到高级的深渊骑士,从简单的僵尸到复杂的亡灵造物拼接怪,这里已然成为亡灵建立在圣东大陆的大本营。
秦逸云站在岩石上纹丝不动,好似和山岩融为一体的石雕。他记得,这里是他第一次和科琳娜、岚见面的地方。那次不算愉快的初遇,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时过境迁,故地重游却别是一般滋味。
天是灰蒙蒙的天,被死气染透,遮蔽阳光。地是亡灵的地,一望无际的亡灵海洋。
秦逸云能够感受得到,从这里沿着亡灵峡谷纵向穿行,秦浩云就在前面的某处等着他。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唉~”秦逸云低叹一声,往虚空一握,凝聚出的剑柄就被他握住,缓缓抽出一柄厚重的骑士重剑。
三掌宽,两指厚,一身长。这古铜色的巨剑黯淡无光,好似石质打磨而成,对于秦逸云来说实在很大,握在手中并不协调。它不是全直重剑,而是剑身有弧度的重剑,接近剑尖的部位纹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龙形图腾。
这是转世神明曾经用过的武器,祂以一己之力镇压万年前名动天下的光暗双骑,打得两位晶四翼级的大骑士姬毫无还手之力。
圣剑!圣龙骑士剑!
秦逸云从亡灵峡谷边缘纵身一跃,好像一只俯冲而下的鹰隼,巨剑就是他的尖喙利爪。巨剑上的能量在极速汇聚、膨胀、压缩、聚变……
稍微觉醒灵智的亡灵都情不自禁抬起头,仰望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他们察觉到了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威压,就好像凡人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直到秦逸云即将落地的瞬间,这一剑终于是斩了出去。
亡灵峡谷中密密麻麻的亡灵出现一瞬间的凝固,好像时空都被这一剑的剑势锁定冻结。然后就是剑气的爆发,恍如天崩地裂的恐怖,势不可挡的剑气如同核爆的冲击波一般在亡灵峡谷的北段爆发出来。
天地失声。
山崩海啸的剑气席卷了亡灵峡谷,不论是骷髅还是死亡骑士,不论是尸巫还是死灵弓手,凡是在剑气覆盖范围的亡灵都尽数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剑之下,众生平等!
这一剑甚至伤到了本就濒临崩溃的世界法则,超脱了时空的一剑让运行的世界法则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他从神秘获取的剑术已经达到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境界了。
秦逸云在漫天烟尘和碎片中落地了,踏着破碎的岩石地面,秦逸云拖着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古铜色巨剑一步一步走向峡谷南段。
亡灵很快做出反应,它们有统一的调度和坚决执行的态度,这让它们在圣东大陆的战争中无往不利。它们现在要拿这个来对付秦逸云,亡灵海战术在某些层次来看确实很无解,但是到了某一个层次之后,这种战术只能说是不入流的小把戏。
被基本清空的亡灵峡谷北段很快就涌来了数不清的亡灵,它们从不知名的角落涌出来,从亡灵峡谷外跳进来,就好像影子从石头缝里冒出来,无穷无尽。如果不是烟尘还没有消退,甚至一度让人产生秦逸云刚刚那毁天灭地一剑毫无作用的错觉。
秦逸云拖着巨剑,任由它在破碎的岩石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坎,留下一条丑陋的伤害。有亡灵扑上来的时候,秦逸云面不改色地极速斩杀,拔剑即收剑。这个动作太快,以至于看起来古铜色巨剑就好像没有离开过地面的犁痕一样。
秦逸云一步一步向前走,身上凝聚的剑势就越来越高亢澎湃,杀气也越来越凛冽,连同他的碧绿眼眸也绽放出越来越璀璨的眸光。
他一步步向前走,就好像一座海底的山脉缓缓浮出海面,那些亡灵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浪花,碰在山棱上,撞得粉身碎骨。而山脉依然按照自己的韵律,不急不缓地上升,上升到巍峨的姿态俯瞰凡尘的芸芸众生。
秦逸云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石雕,两个枪兵的威武石雕。在秦逸云之前的剑气下,只剩一个石雕还站得笔直。
一看到枪兵石雕,秦逸云就想到修罗,那个女人也总是这样骄傲地挺直背脊。看得让人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敲碎她的脊梁,把一切的骄傲毁得灰飞烟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