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醍醐灌顶，有的时候未必就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至少那一刻你未必是开心的。

　　秦逸云拿出尘封多年的日记本时，颤抖的双手足以说明这个御气师是有多么的不平静。突然察觉到尘封多年的遗忘酝酿成了浓烈的负罪感，连同白子幽带来的忏悔悲痛一起把秦逸云的理智摧垮，他的呼吸在颤抖，断断续续。

　　他晓得，晓得自己手里的这本日记本里面藏着一份炙烤灵魂的痛苦，可是他不得不去打开这潘多拉魔盒，因为这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他根本无权拒绝！

　　有些发黄的纸页被他打开，些许的霉味似乎在向他埋怨被遗忘的不满。上面清秀的字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尖细而带着柔和，就像白子幽日记本里的字迹一样，饱含深意而又不乏激昂的热烈，锐意不屈。徜徉在字里行间的青春滋味似乎洞穿了刺鼻的霉味，直抵灵魂，让人振奋。

　　可是亲手写下这些熟悉又陌生字迹的秦逸云却脸色苍白。他由隐约勾起回忆进而衍生的猜想得到了初步证实，坦诚的讲，秦逸云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汉字！完全不同的字迹！

　　毫无疑问，这是本不该出现在圣东大陆的文字。秦逸云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恍惚间回忆起这是他所认知的文字，并且这就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日记。然而，他却无法仔细回忆起来——顺带的，他现在想起来，大脑里完全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然而在这本日记本上，他却有着非同寻常的熟悉。

　　盯着那锋锐的字迹，不论是起笔还是收锋，无意中彰显出字迹主人内心的些许困扰和气吞山河的胆魄。秦逸云却看着觉得自己眼睛被深深刺痛，又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催促着他继续，继续正视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指尖触摸着，阅读过那一行行陌生又熟悉的文字，好像有什么在苏醒，呢喃着一段沉睡的记忆。

　　“阳春月，15日。实验开始。”

　　指尖仿佛被刺痛一般猛然缩回来，这是日记本中最为简短的一句话，而日记也到这里截然终止。明明不认识的文字，却好像在深处觉醒，他恍然读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让他坐立不安的文字好像一个诅咒在尽情恐吓着他。

　　秦逸云碧绿的眼眸敛了敛，在给自己鼓起勇气去颠覆某些认知——这完全不同于现在打着圈儿的花式贵族笔法的字迹，蕴藏着的、和自己迥然相异的性格，正是来自五岁之前的自己！那个被现在所遗忘的自己！

　　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武断地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从自己荒唐无稽的直觉，但他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总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的紧迫是真的。可是……可是记忆都能够被封印或者篡改的话，那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人为创造的结果？

　　莫大的恐慌拿捏了秦逸云的心跳，但他一点儿也没打算就此放下日记本转身逃跑，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过日子。他办不到，他不是那种喜欢逃避的人，恰恰相反，他是最勇于迎难而上的。况且，要他放下一切骄傲苟且偷生，那恐怕难得很！

　　即使再恐惧，他也要一直走下去，即使前方一片黑暗，又或者要让他遍体鳞伤。

　　颤抖的水晶笔被莹白的手指稳稳捏住，可是颤抖的终究不是水晶笔，而是他的手。

　　按照心头浮起的模糊印象，微微发黄的纸页被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鬼使神差地用水晶笔细细笔尖刺了进去，刺在最后这空白纸页的薄薄边缘上。还不等秦逸云惊异自己颤动间还能做到如此精确细微的操作，马上就有更大的震撼敲在他心头。

　　“抛砖引玉！”四个大字在最末尾的页脚撞入秦逸云的眼睛里。

　　宛如一阵惊雷，把秦逸云的大脑都撞得晕乎乎的。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读懂这四个字背后的破釜沉舟之意，也能够读懂其中的凶险重重，因为——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五岁时候的疯狂和草率！

　　五岁的时候，他还能清晰地记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诡异，还能记得地球上的林林总总，还能记得自己注入毕生心血的宏矩阵……还记得一飞冲天的宏图大志。

　　可这五年来，自己一直下意识地遗忘了这些，下意识地将之排斥在脑海边缘。哪怕偶尔想起自己的灵魂来自地球，也很快抛之脑后，丝毫不觉得蹊跷。

　　五岁那年自己发现了自己被隐藏起来的“金手指”，为了解放出金手指，当时的自己不惜铤而走险。哪怕是演算千百遍也推演不出来的不明后果也没能阻挡当时的莽撞和轻狂，凭着一腔热血和所谓男儿渴望，就赌上了这风险。

　　是的，利用宏矩阵进行灵魂分裂，使一部分分裂的灵魂去解析自己反向利用镜子所观测到的宏矩阵场。最终秦逸云成功了，也可以说失败了。

　　现在自己的系统正是解封的结果……

　　“ ID：秦逸云

　　Lv.52

　　职业：御气师

　　种族：人

　　体质：77

　　力量：70

　　敏捷：130

　　精神：64

　　智慧：102

　　抗性：61

　　魅力：82

　　幸运：？”

　　可是秦逸云现在看着眼前虚幻的属性面板只觉得讽刺，好像每一个数字都在嘲笑自己，扭曲的、裹挟着恶意在猖狂大笑。笑他的愚昧，更是笑他的无耻！

　　那场充满未知结果的实验好像泥牛入海，不起波澜。可事实是自那一场实验之后，秦逸云就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原本的秦逸云已经跌入了那个未知的实验结果中去，粉身碎骨，再也找不着了！甚至连最后一点痕迹都被现在的秦逸云抹杀在记忆中，直到这一刻才从虚空墓地里爬出来！

　　秦逸云跌坐在椅子上，水晶笔咕噜噜地在桌面上翻过，最后吧嗒一声落到地上。可是桌前的秦逸云却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忽然想起什么，木然伸手翻弄抽屉，拿出一个藏在深处的晶石。

　　那是镜子，圣东大陆稍微富庶一些的人家都是使用这种直接在脑海里成像的晶石做镜子。

　　“我知道是你，你就在那对吗？”秦逸云哆嗦着问道，盯着晶石或者说注意力集中于脑海中形成的自己的影像。

　　穿着一身残忍的行刑官外袍，血液凝固在黑色的袍子上，看起来像是一层薄薄的装甲。可是随着秦逸云在脑海中集中注意力，自己的影像竟然发生了扭曲，慢慢地，一点点地变成了一袭白衫。

　　“我一直在看着你。”他开口了，在秦逸云的脑海里，影像竟然开口和秦逸云对话！带着一分从容优雅，还有温润平和，但更多的是机械一般的冷漠。

　　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可事实摆在眼前，轻而易举击碎了秦逸云最后侥幸的幻想。

　　这就是当年实验的结果，人格分裂！

　　五岁的秦逸云也不知道哪来的破釜沉舟勇气，竟然执意要实施“抛砖引玉”的计划，用灵魂去解封自己的金手指。可是涉及灵魂领域方面的神秘实在不是那时候的小屁孩可以触及的，未知的事情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灵魂并不是对半分开，也不是三分破封印，七分守躯壳。而是把秦逸云大部分的理性给带走，就好像抓了一个科研人员去解析那些宏矩阵，而留下绝大多数的感性部分和少部分的理性继续活下去！

　　而记忆，也就是在灵魂分裂时候遗失大半。

　　两部分的灵魂分别形成了人格。投入宏矩阵世界的部分继承了大部分的记忆，就像前世一样冰冷冷地钻研宏矩阵和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法则。而只获得碎片化记忆的灵魂留在身体里，建立了一个敢爱敢恨却又随心而为的人格。

　　怪不得当时许多人都说秦二少一病醒来，性情大变！这完全是换了一个人格，能不变吗！

　　“你现在来找我……复仇吗？”秦逸云注视着脑海里那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影，有些迟疑。现在他回想起来了，自然是连同另一个他的记忆也一同共享，那飘浮在完全神秘的世界里甚至物我难分，五年来经历这样的生活，任谁都会发疯吧！

　　如果他说是，我要怎么办？杀了他吗？可是他就是我啊，我也没办法杀了他。可是让他将自己取代吗？真是不甘心啊，这种事情，束手待毙什么的，完全做不到啊！

　　“复仇？”另一个秦逸云冰冷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表情，一丝鄙夷。

　　呃，这算什么，被自己鄙视了？

　　“如果失去大部分理性的我变得如此愚蠢，那我还真的需要担心一下。”他又回到冰冷冷的状态，虽然嘴里说着嘲讽的话，但却没有露出敌意。“第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虽然你我灵魂分裂独立，但总的来讲，我们来自同一个灵魂根源，也就是说，我们处于共存亡的状态。第二，如果我是来复仇的，现在你已经死在宏矩阵乱流里，而不是还好端端地跟我交流。第三，并不是我来找你，而是你来找我。或者说是埃尔察觉到我的存在，让你来找我。”

　　“你是说安？”秦逸云大吃一惊，灵魂分裂这样秘密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被骗过去了，安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要用那种愚蠢的语气跟我说话，你我本是一体，这样让我觉得很丢脸。”

　　你这样说话会没朋友的！怪不得你去了宏矩阵世界，我呆在外面！

　　心底的石头放下一大半，秦逸云心情瞬间舒畅起来。另一个自己虽然凶凶的，但是从原则上来说还是对自己好嘛！虽然把他丢在宏矩阵世界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觉得愧疚或者抱歉，”一袭白衫的秦逸云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所看到的世界就像你所看到的世界一样，我习以为常的事情，你会难以理解。同样的，从我的角度体验，你所见的世界一样光怪陆离——哪怕我体验过那样的世界。”

　　也就是说，另一个秦逸云负责理性部分，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不断解封、解读宏矩阵世界里环绕在自己周围的法则。而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则负责感性部分——糟糕的是，从白子幽的事情来看，自己的情商不尽人意。

　　“你看见的系统，就是我解析出来的宏矩阵场线——嗯，五岁的时候我给它写做法则——比如说，系统储物的功能，就是一条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看到别人的名字、判断敌友是探知法则和意念法则，阅读能力是探知法则……”

　　“那我的属性表呢？”秦逸云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毕竟没有什么法则可以把自己的素质能力统统记录下来，甚至连魅力这种东西都有。

　　“这完全我是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捏造出来的，给你做参考。”

　　打脸了……

　　这下就明白了，系统的本质就是自己的分裂人格加上环绕在自己周围的法则，综合而成。怪不得自己的系统是幻世系统而不是其他，因为在上一世，自己最熟悉的战斗系统就是幻世了。

　　这样就好理解了，为什么和幻世系统略有出入，大概就是实际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法则并不具备完全的幻世系统的模拟能力。

　　“不对啊，你在宏矩阵世界那么久，但是在我实验结束后第二天就开启了系统。就算是一些初步法则容易解析，但是没道理这么久都没有做系统更新啊！”秦逸云又皱起眉头，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哪个巫师趁着自己陷入白子幽死亡的痛苦中，给自己施加了幻术。

　　另一个秦逸云的演算能力显然在摆脱感性的纠缠后达到了巅峰，轻而易举洞察了秦逸云的想法——他连人心都能够推演！

　　“想一想你的杀气，为什么三天一小长，五天一大长。”

　　怪不得！怪不得杀气控制都控制不住！那根本不是我的杀气！怪不得能够那么纯粹，因为完全来自一个机器一样的理性人格！

　　“还有能量亲和的天赋，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天赋异禀吧？”

　　从自己能够自如调动蕴，到御气师驾驭气，超前掌握技能，比别人庞大而且优质的气，还有冰霜贤者的传承印证！

　　一切都有合理解释了！

　　“呃……”

　　“关于未来的事情，按白子幽说的去办，从理性角度出发，我是支持她的看法。”另一个秦逸云又洞察了他的问题，依然冰冷冷地开口，“另外，按照当前的逻辑推断，那个埃尔有问题。”

　　这时候秦逸云才发现，自己也能够稍微预知另一个自己的想法，在他说完之前就理解他的意思——原来是同心，又有思维比语言快的速差，导致他一直洞察自己的想法。

　　不过安的事情……

　　“同样的，那个来历不明的修罗也要留意。我在他们身上观测到的场线，比别的大世天才还更加奇特复杂。你和我的思维模式不一样，到底会如何选择就看你的了。我的话仅供参考，毕竟我也缺失大部分的感性，不可能面面俱到。就这样，言尽于此，保重。”

　　秦逸云愣了好久，他还以为过了这个晚上就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要么被取代，要么被封杀，没想到另一个自己竟然没有合并灵魂的意向。

　　“随便一提，既然你知道了系统的本质，我就不继续模拟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似乎……给自己的金手指放了个长假？

　　PS：啊喏，对应简介了吧，满意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