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生命的一切主观想象都是基于对客观的认知。我们用天马行空来夸赞某人想象力丰富,可是马这种生物本身就是存在的,翅膀也是我们所能够从其他有翼生物上看见的。长翅膀的马——也不过是我们通过主观上的删减、组合、折叠等途经构造出来的。”安在絮絮低语,好像有些怅然的哀叹。
“这是难以打破的囚笼。就好像我跟你说海鸥这种生物,这是存在于你印象中的,你自然能够回想起来那是怎样的生物。你可能见过白色的,黑色的,但应该没有见过绿色的海鸥,对吧?”
秦逸云抬头呆呆听着,不由自主想象出一只绿色的小海鸥,随即感到荒唐,却也还是点头回应安。
“可是你依然能够相信得出来——绿色的海鸥——因为两者都在你的印象中,组合起来并不费力。”安继续说道,“可是如果说有一种颜色,它尚且不为人类的眼睛所能看见,但是却存在这种颜色的海鸥……你还能想象得出来吗?”
秦逸云果断摇摇头。一种未被认知、未被描述的颜色,怎么能够想象得出来呢?这就好像别人问你“你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情吗”,根本不需要多加考虑就能回答的问题。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存在着某种生物,能够看透这种颜色,并且涂抹自己……”
“那真是一场噩梦!”秦逸云觉得如果有这种刺杀,他怕是逃不过的。既然有这种‘不可视的颜色’那么,有‘不可察的杀意’也理所当然吧。
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能语冰,便是如此。我们生活于固有的、现有的框架中,形成环境束缚思想,思想自我束缚的模式中。
这就是我们无处可逃的囚笼!
“我们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但又生活在这个真实世界的虚假中。”安说出一句颇为绕口,但更为难以理解的话,“并不是说我们所看见的都是虚假,而是因为我们相信的不只是客观所见,也相信在生命旅途中形成的逻辑——别人告诉你的,或者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经验。它让你相信人被杀就会死,它让你相信水会向下流,它让你相信风就应该是流体……”
“可是在更高的神秘看来,这一套是行不通的。我们给各个事物用自己的喜好命名,我们用自己的语言来沟通描述,但这样的过程毫无疑问也是我们在给自己的树立了框架——这个框架反过来把我们困在了其中。”
“这就是高层神秘对低层神秘的碾压,也是龙这种生物为什么往往强大于人形种的原因。龙,本身的神秘就要比人形种高不少。”安为了让秦逸云更容易理解,不断举例子说明。
“可是龙族依然属于和我们同一个维度的生物。一维是点,二维是面,三维是体。这是我们所见所知的,我们所能够看见的空间极限维度也仅限于此。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把一根绳子首尾相接实在是容易不过,也没有谁会把这简单的障眼法看做是迷宫——它或许能捆住三维的生物,却无法迷惑——但是对于二维的生物而言……”
说到这里,安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秦逸云却能够轻松地理解他接下来没讲完的话。
对于二维生物来讲,其认知所能支持的极限就仅此而已,只是一根绳子就能构成他们无法突破的迷宫,甚至身处其中而不自知。
那么,我们呢?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吗?有没有在哪个地方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扭曲了呢?我们是不是也被困在一个迷宫中而不自知呢?
“如果一只蚂蚁在一条笔直的绳子上爬行,那么总能看见起点和终点,对吗?”
秦逸云有些恍惚地点点头,他感到秋季薄霜的寒意,不禁挤在安温暖的胸口。
“可是如果我把绳子首尾相连,再把手指放在相连的点上。你说,它会看到什么?”
“你的手指,既在起点,也在终点!”秦逸云觉得自己好像勘破了所有上古空间魔法师的伎俩。
“嗯,这是空间维度,也算是神秘度的一种体现。”安摆摆手,拂过秦逸云有些不安的金发,“顺便一提,时间并不能算空间维度,即使是二维世界或者四维世界都是有时间概念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秦逸云抓着安的衣领,水汪汪的碧绿眼眸仿佛含着清澈见底的湖水。
“绝对的自由,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而你……”
“我也一样!”秦逸云却突然愤怒起来,那是猝不及防的、完全不需要酝酿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摧垮了理智的脆弱防线,“你再清楚不过,为什么还要哄骗我?红锋峡谷是,你的西宫也是,聚沙口的港湾——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口口声声说的神明在支配着我!”
“你这个混蛋!”秦逸云却好像突然散掉了所有的力气,刚刚突如其来的暴怒好像一场幻觉,他又像小猫咪一样被莫名其妙安抚。低声骂了一句,又懒洋洋地缩在安的黑红大氅里。
“你这个小家伙。”安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搞不定这个阴晴不定的秦逸云。“你也知道这事嘛。我身不由己,你也一样……”
“闭嘴,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那骨子令人作呕的恶意!该死的,我为什么就偏偏信了你的邪!”秦逸云展露爪牙,希望吓唬住安。
见鬼的!天知道这个要命的皇帝陛下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掰弯秦逸云!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言笑晏晏的安,绝对是在刻意勾引秦逸云!不管是刻意展露的美色,还是独宠的亲近溺爱,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诡计!
人心险恶!
“我也只是试试神明对我容忍的底线罢了,显而易见,在你的事情上,我并不会更加得宠——别用这幽怨的眼神看我,还有些理由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安那独特颜色的长发流动着诡异的银白,在丝丝微凉的晨风里轻拂。
“不方便?”秦逸云不满地轻轻掐住安的脖子,他觉得这种回答和敷衍无异。
“饶了我吧。”安立即果断地表示投降,“真的不能说,我还不至于铁石心肠能够拒绝你。”
秦逸云不满地咂咂嘴,勉强地放下手,又慵懒地缩回大氅里:“接着说。”
安有些无奈地眨眨眼,才接着说:“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也看得出你的不满——不用在我面前假装满不在乎,我晓得你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你在愤怒于命运的掌控,不甘于卑微的生命。你在张扬着骄傲,也在宣泄愤怒……”
“别说得这么煽情,我不会被你的甜言蜜语欺骗。”秦逸云翻个白眼,无情打断了安的慷慨陈词。“讲重点。”
“至少……”安不得不重新组织语言,“你能拥有相对更多的自由。”
如果命运安排秦逸云必须走过四百年前神迹曾经降临过的地点,那么神秘的修行也好歹能够给他获取一点点富裕自由的机会。
“您可真是诚实得过分。”秦逸云不满的轻轻捶了安的胸口,好像无理取闹的撒娇。一方面不要甜言蜜语,一方面又不要直白坦诚。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家伙。
“谢谢夸奖。”安耸耸肩,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秋晨空气里的雾水,深邃得颜色难辨的眸子含着些许笑意,“虽然很不想放你离开,但是教廷方面好像是非常焦急的了——教皇看到一个期待已久的神迹降临在你的头上,我们不会让一个可怜的老头子失望是吗?”
“他看到了神迹?”远隔着几乎半个大陆的距离,教皇的视力有这么棒的吗?
秦逸云对于大预言术的神奇表示怀疑和惊叹,别的不多说,如果圣言术进阶大预言术可以修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秦逸云说什么也要修一波的好吧!
千里眼嘛,就可以用来嘿嘿嘿……呸,我们可是正经的人!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修行神秘之道的理由,”安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会反对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