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微的沉默并没有引来周围魔族的注意,他们只以为她对这些来自异域的生灵很感兴趣,正在计划着该买哪一种。
侍者几次想要开口,但是一想到方才这位贵客那冷漠的眼神,她下意识地觉得……贵客应该不想听见她说什么。
她的感觉非常正确,如果她再絮絮叨叨说些“商品介绍”,现在心情不太好的墨天微可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墨天微伸手指了几个格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本座要了。”
她甩出了那块黑市令牌,因为将黑渊凛风交由黑市拍卖,她的令牌上虽然没有钱,但是也获得了一个权限,那就是她的消费都可以等黑渊凛风交易成功之后再行扣款。
侍者连忙应是,帮她处理好了她的需求。
待墨天微带着刚刚买下的异域宝物离开,那侍者才算是松了口气,心道:“这些高阶魔族的脾气可真是古怪,一不小心就能得罪了,还好我今天幸运。”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什么话惹恼了刚才那位贵客,可是一时间却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话,只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行事还是要更小心一些。
·
回到客栈,墨天微取出三颗有些类似于水晶球的晶体,这正是她买下的三方洞天,里面装着来自诸天万界的人族。
她没那个本事救下所有人,但是只把人族捞出来,倒是未尝不可。
——她没办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同族被魔族折辱,这会让她感到无比愤怒。
与诸天万界不同,魔界的洞天魔器并不珍贵,墨天微买人族花了不少钱,这些洞天就是黑市附赠的。
负责异域生灵出售的魔族还提醒她不要轻易将那些人族放出来,因为在洞天魔器之中,人族会受到压制,一身实力十去其九;但要是放出来了,那些人族绝望之下恐怕什么都做得起来,虽然未必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但总归是个麻烦。
被关在洞天魔器之中的人族一个个都神色憔悴,俊美的容颜也都苍老了几分——实力被压制,自己被当成商品买卖,每时每刻都处于大难临头的绝望之中,谁也不会还心大到无动于衷。
当墨天微注视着洞天魔器中的人族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转手卖了出去。
她心念一动,一道人影被从洞天魔器之中摄了出来,这还是一个熟人,她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天魔左使被拎出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毕竟是一位魔道强者,警惕心不比任何人小,只一瞬间便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并开始观察对手——只可惜即便是离开了洞天魔器,他现在的实力依旧不怎么样,看来不仅是因为离开了诸天万界,更因为他原本就受了重伤,一直没能得到好好的休养。
“天魔左使?”
他听见一道冷漠的女声从对面飘来,那个长的有些像人族的魔族竟然能叫出他的名号,这让他感到诧异——对方究竟是谁?是魔族,抑或是人族?
墨天微将身上的气息稍作改变,天魔左使先是一愣,很快便蹙起眉头,然后又是一脸惊骇,“你,你是墨景纯?”
“嗯。”墨天微将他单独拎出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你怎么会落到魔族手中?”
任何人落入魔族手中她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沧澜界逆旅宫、天魔宫的人却是例外——他们不是有清晏魔主罩着么,不是都修炼过幽冥魂力么,按理来说,魔族不应该将他们视为敌人才对。
天魔左使放下警惕,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唉……”
透过这一声叹息,墨天微忽地回想起了多年之前,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刚刚拜入剑宗的小菜鸟,在入门时天魔左使代表魔主前来挑衅剑宗,当时那等赫赫威风,即便是许多年后也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时光流转,岁月磋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曾经高不可攀的强大魔修,现在却沦落为阶下之囚,她心念一动即可将他诛杀——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便是时间……
“沧澜界有魔劫降临,我虽是天魔左使,但却并不得魔主信任,又因为做了些事情背叛了魔主,便被魔族抓捕,沦落至此,倒让剑尊见笑了。”
天魔左使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他能看出来,即便在他的全盛时期,墨天微的实力也要胜过他许多,此时又承了对方人情,哪里还傲气得起来?
沧澜界魔劫早在预料之中,墨天微沉默片刻,问出了她一直以来都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问题:“……明泽剑尊如何了?”
明泽剑尊与景纯剑尊之间的纠葛,普通修士或许并不知道,只以为他们依旧是师徒;但天魔左使却很清楚,很久以前,两人便已是恩断义绝——只是看墨景纯竟第一时间问出这个问题,便知道即便两人不复往昔,有些因果终究是斩不断的。
“明泽剑尊……”他看了墨天微一眼,“他已陨落,就在魔界降临沧澜界的时候。”
听见这个回答,墨天微并不感到太意外,她早有这个猜测,只是今天才得到了确认——罢了,她本也只是要寻一个答案而已。
她的平静倒让天魔左使有些摸不准她此时的心情,于是他就没有说话,只等着墨天微继续问问题。
“沧澜界如今情况如何?”墨天微果然继续发问了,“你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触怒了那个清晏魔主?”
“如今沧澜界已是魔族的天下,不过清晏魔主与入侵沧澜界的魔族将军燕申有过约定,魔族不可在沧澜界肆虐,只能借道进攻其他世界。沧澜界,是属于逆旅宫、天魔宫及其他早已修炼过幽冥魂力的伪魔族的。”天魔左使将沧澜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沧澜界正道只能藏身于荒陵域中,借地利保全自身——不过,在我被抓捕时,便听闻清晏魔主已有计划,要清理那些正道中人了。”
这只是简单的情况介绍,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毫无价值,但是在墨天微听来,却是信息量极大。
晏之扬竟然与魔族将军燕申约定好沧澜界归他所有?
他这是想要争功,还是……他依旧执着于沧澜界迥异于其他世界的特殊之处,想要探寻出沧澜界的秘密?
而晏之扬并没有借助魔族大军的力量横扫沧澜界各大势力,究竟是他不愿功劳被燕申分去,还是他另外又有什么阴谋?
……
种种念头从墨天微心头掠过,而天魔左使此时却还在回答着墨天微的另一个问题:“至于我是如何惹怒清晏魔主的……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偷走了他用来挡灾的人罢了。”
“挡灾?”
“清晏魔主以魔族之身,伪装成诸天万界生灵……”说到这里天魔左使看了墨天微一眼,仿佛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与清晏魔主刚好反过来了,很是有趣,于是轻笑一声,“他打开魔界通道,引来浩劫,诸天万界天道自然不会放过他。”
墨天微了然。
如果晏之扬是一个魔族,他这么做诸天万界的天道也管不了他,只能压迫他,但在魔界天道的抵抗之下,这样的压制也微乎其微——但关键就在于,晏之扬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魔族!
晏之扬为了隐藏自己,三万年来多次夺舍天魔宫宫主,这就导致他虽然长久地活了下来,并且完美地实现了计划,却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魔的怪物。
而此时,诸天万界天道就有资格管他,就可以降下天罚。
天魔左使竟然能偷走晏之扬用来挡灾的人,可见他是何等胆大!
“你成功了?”
“当然成功了。”
天魔左使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谓神采飞扬,一扫多日来被关押在洞天魔器之中的颓丧,让人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得意骄傲的魔头。
墨天微打量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你也是天魔宫元老,如果不搞这么一出,现在的日子不要太好过,何必呢?
“没什么,我只是要那个人有用。”天魔左使收敛了飞扬的姿态,眸中闪过一丝怀念,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我要用它来给别人挡灾,当然就只能对不起清晏魔主了。”
他是心狠手辣的魔头,诸天万界的生死安危与他何干?他在乎的仅仅是那一个人,而当她遭遇生死劫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任何人的利益,仅此而已。
“是……左丘静?”
“是她。”天魔左使没有隐瞒,“她为我付出良多,以致于天劫难渡,而那人连天道惩罚都能抵消一二,我便将人偷了出来,给她挡天劫,助她进阶。”
这一刻,墨天微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在《仙魔剑主》之中,左丘静因救命之恩爱上天魔左使,可天魔左使却并不将她放在心上;而眼前的这位天魔左使,却是真正与左丘静相爱,甚至于愿意为她犯下如此大错,连身家性命都全然不顾。
这难道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或者是“真心换真心”?
她忽然有些想笑,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大概是因为……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些恋爱脑吧。
不过,这都是他人的故事,墨天微一个旁观者也没资格以自己的角度评判什么,他们并不在乎。
倒是天魔左使屡屡提及的那个可以用来挡灾的人……怎么感觉听着有些耳熟?
只是墨天微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她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人。
天魔左使不愧是毫无背景却能爬到如此高位的魔族,察颜观色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看出墨天微的疑惑,立刻便道:“剑尊或许认识此人,他便是四百余年前,魂玉城万物楼的拍卖会中的压轴拍卖品之一,那个隐雷灵体的修士。”
魂玉城,拍卖会,隐雷灵体……
被他这么一点醒,墨天微立刻就想起来了。
当年她意外被传送到了南域,路过魂玉城时参加了万物楼在辅洞天内举办的一场拍卖会,拍卖会举行到尾声的时候,突然间辅洞天被大能从外界击破,各位大能因为争夺拍卖会的宝物爆发了冲突,还有一位大乘老祖陨落,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那时候,众位大能争夺的似乎就是隐雷灵体修士,只是最后那修士似乎是被突然闯入的一众强者夺走——毫无疑问,那些人就是晏之扬派出去的!而天魔左使,说不定就是当日那些入侵者之一!
“难怪……”墨天微暗道,“难怪最后此事不了了之,万鬼殿始终未能查明作案之人,而那隐雷灵体的修士也再没听说过,原来是被晏之扬藏起来了,不过……”
她抬起头来,“隐雷灵体而已,只能抵御雷劫,似乎不能挡住天道的怒火吧?”
“他不是隐雷灵体。”天魔左使一笑,“他是比隐雷灵体更加罕见的隐天圣体,天生受到天道青睐,凭借他一身气运、功德,可以做到这一点。”
“隐天圣体?难怪……”
墨天微轻轻叹息一声。
在《仙魔剑主》之中,晏之扬利用北辰殊的气运摧毁了剑宗,极大地削弱了沧澜界正道宗门的力量;在现实中,他虽然没有这么做,但是却也利用了隐天圣体帮助自己达成了目标……
这个晏之扬,委实可怕!
“左丘静现在怎么样了?”
墨天微没有询问隐天圣体的修士情况如何,因为根本不需要,先后被晏之扬、天魔左使拿来挡灾,他便是被强行提升了多少修为,也绝对没有任何活路。
这个世界上贪婪的人太多,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即便天生有大气运大功德,也未必就能顺遂一生,更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凄惨死去。
“她……渡过了天劫,但是运气不好,我们做的手脚被清晏魔主发现了,所以……”天魔左使抿了抿唇,语气低落,“我与她被抓到魔界,之后便分开了,然后我便遇到了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蓦地屈膝跪下,“景纯剑尊,若有可能,我希望您能帮我寻找她,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