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筹莫展,对墨天微而言确实是很少见的情况通常来说,面对难题,她那颗惯爱胡思乱想的脑子总归能想出些办法的。
可惜,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拿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笑耳。
整整三天,墨天微枯坐于毁灭剑意前一动不动,眉头紧锁。苦思良久,仍旧无果,她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来。
“怎么样?”白龙紧张兮兮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但意思很显然了。
“呃……”白龙呆了呆,然后可能是觉得自己的问话会给墨天微带来压力,又连忙补救般地说道,“没事,这才三天时间,咱们还有的是时间……”
墨天微不禁失笑:“你这么一说,我压力更大了。”
这话让白龙沮丧不已,蔫嗒嗒地看了墨天微一眼,忽然提议道:“忙了三天,也该休息一下,这剑台不是很大么?你还没去看过呢。”
墨天微原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毫无头绪,再枯坐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去看看之前惊鸿一瞥,她看见剑台周围的石碑上都刻着些字,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她站起身,很快走到离她最近的石碑前。
只一眼,一股滔天的怒火扑面而来,待她忍不住想要反击时,那熊熊怒火却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熄灭,惟余如袅袅黑烟般的叹息。
这突如其来的意境让墨天微略有些晃神,定了定神后,她才看向碑上文字。
碑上字迹极为潦草,但用的还是修真界的通用文字,因此她还能看得懂。
“一身傲骨,半世轻狂;自诩绝世天骄,不意折戟于此!”
只这一句话,另外就是一个名字厉南辛,一个徽记墨天微不曾见过。
看见这句话,墨天微不禁怔住了难道这些石碑是……曾经参加第三考的剑修留下来的?
厉南辛,她从未听闻过此人名讳;那个徽记,同样从未见过时光如水掩声名,能进入神鬼第三考的天骄如今早已被埋没在尘埃之中,再也无人记得,这对一个天骄而言,大概是最大的不幸了吧?
再回想方才感受到的怒火,她忽然觉得,那语气说是怒火,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
心中不知不觉便多了些沉重,墨天微没有久留,继续向前走去。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陨落,也罢……”
这个有些文艺范的留言落款是“林星湖”,同样是一个墨天微从未听过的名字。
虽然他这话写得似乎很豁达,然而以剑意留书,碑上难免留下剑意的情绪,她从中感受到的是浓浓的不舍也是,即便说得再怎么豁达,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坦然到不带一丝遗憾吧?
再往前,石碑上只有小小的一行留字:“我虽身死,剑意长存!”
刻字下方是一道深深的剑痕,不需要剑意共鸣墨天微便能理解这道剑意,因为它的主人并没有想过要掩饰什么,而是将这道剑意的所有精华都暴露在外,任人观看。
“果真是绝世天骄!”
墨天微不得不感叹,这道剑意确实精妙至极,她或可借鉴一二这大约便是他所想的“剑意长存”吧?
然而,这样厉害的天骄,也没能通过神鬼第三考,只能籍籍无名地埋葬在此地,只留下一道剑意和寥寥数语……
一座座石碑看过去,其中自然也有通过了第三考的天骄留下来的,有些名字她还曾经听过,都是诸天万界传说中的人物。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剑台自有规则,或许是那些成功剑修也根本没想要留下什么提示,她并未从中获得任何启发相反,她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终于,她走到了倒数第二个石碑前,石碑上的名字她也不认得,但上面的徽记她却曾经在真武仙会上见过一次,是昭明天一个不亚于真武宗的顶级大宗,长明仙宗。
“长明仙宗言无尘,埋剑于斯!”
埋剑于斯……
墨天微晃了晃神,如果到了第八十一日,她依旧没能领悟万法皆空,破解那道毁灭剑意,那是不是……也会像这位言无尘一样,埋剑于斯?
心潮不平,墨天微神游天外,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最后一个石碑前。
这是最特别的一块石碑,因为它上一个字也没有这是第九十八块,属于墨天微的石碑。
“说起来,我要不要也像他们一样写个遗书?”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当年,庞德与左宗棠都曾抬棺出征,以此明志;不过这一次我要是挂了,那肯定连渣都不剩,棺材倒是不必准备了……”
“还是写个遗书吧!”
墨天微召出九天剑,思来想去,可却迟迟未能在石碑上写下哪怕只言片语。
不知为何,她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炼气三层的小修士,因为丹田漏气的缘故,修为进展缓慢,因此孤身一人去了剑宗后山,想要在生死之间突破。
那一次她身受重伤,濒死之际,十分不甘,在一个山洞石壁上刻下了许多“剧情”,以此证明,这世界她曾来过。
现在想来,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时候的天真,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最后,墨天微还是收回了九天剑,并未在碑上留下任何言语。
缓缓走回原先静坐着的地方,墨天微单方面截断了与孔羲、白龙的联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我孤身而来,也当孤身而去,无须……与任何人告别,无需任何人的铭记。”
若她身死,剑宗祖殿的魂灯便会熄灭,到时候师尊他们就会收到自己的死讯,实在不必再说什么。
孔羲和白龙,她会请求神秘人帮忙送出去至于小白,那却是没办法了,毕竟谁让她与小白之间的契约十分霸道,她若陨落,小白也必死无疑,就不必想那么多了。
心中的诸多杂念似乎也随着这长长的吐息而被清理了个干净,墨天微的神色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不必想那么多,能活着自然很好,可死亡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既然毁灭剑意是没办法破解了,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吧!”
神鬼第三考的考题是“万法皆空”,只要能够领悟万法皆空,那么破解这道毁灭剑意也就不在话下。
因为毁灭剑意给她留下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想偏了即便她能理解、破解毁灭剑意,可要是没能领悟万法皆空,那还不是一场空?
“咦,这么说起来,那些没能通过第三关,却保住了性命的剑修,是不是就是破解了剑意,但没能领悟万法皆空?”
极有可能。
要领悟万法皆空,就要先明白万法皆空究竟是什么。
从那神秘人的态度看来,万法皆空应该与“一剑破万法”是相似的东西,只不过一剑破万法强调一剑出而万法破灭,万法皆空重在一剑出而万法尽皆虚无。
一者重在“破”,一者重在“空”。
举个例子,针对毁灭剑意,一剑破万法应该是直接正面击破,而万法皆空则是让毁灭剑意化归于无形。
不过两者在许多时候是相同的,也不必分得如此细。
言归正传。
一剑既出,万法尽空,这是为什么呢?
“一,这道剑意在理论上已经能与天地间无数大道共鸣,因此虽有万法,于它而言只要一个共鸣便能解决问题。”
“二,这道剑意太过强大,就如同微风不能动摇山岳一般,世间万法于它而言不是‘空’又是什么?”
以墨天微如今的粗浅见识,也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不过,有头绪总比没头绪好,她的想法虽然粗浅,可那只是不够全面,不代表是错的。
这两种可能,一为巧之极,一为力之极,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自然而然,墨天微选择了先研究第二种,因为第一种需要极其高深的剑道感悟,而第二种只需要修为足够高她现在的修为,不是据说已经被强行提升到了很高的境地么?
感应了一番此时体内流转着的力量,她眯了眯眼,心中吃惊不是吃惊于力量的强大,而是惊讶她居然能毫无阻碍地调动这些力量!
以前不是没有感受过力量强行提升的感觉,可那时候她对道的领悟境界没变,因此并不能调用所有的力量,磕磕绊绊,与这一次大不相同。
吃惊过后,又是惊喜,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那就太方便了。
“无限提升剑意的威力,使任何攻击都不能动摇它……”
任何一条路走到极限都是极为艰难的,目前摆在墨天微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力量的终极。
依旧是那句话,世界是无限的,但人的思想是有限的,正是因为这些桎梏的存在,故而人很难超越自己。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墨天微不过是一个金丹后期修士,见识过的最大伟力就是方才那个神秘人的一剑灭世、一念创世,这就已经是她的思维天花板,如果没有比这更高的认识,她就不可能破解毁灭一剑。
更遑论领悟万法皆空。
“究竟什么才是力量的尽头?”
墨天微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
空间?
抑或是生与死?
冥冥之中,墨天微忽然想到一句曾经听过的名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句话的哲理暂且不说,就但从字面上来理解,大海因包容百川而成其辽阔,山峰因不染杂欲故成其高峻。
这是她对于极限的理解包容,无欲。
那么能满足这个条件的是什么呢?
墨天微心中似有所悟,满足这些的,不正是她身处的宇宙吗?
宇宙包罗万物,天道无情无欲,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仙人也好,凡人也罢,他们打生打死,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杀死了数以亿万计的生灵,可那又如何呢?
这些人能伤害这个宇宙吗?
他们伤害的不过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没了大世界,宇宙仍是宇宙;天地灵气枯竭,宇宙还是宇宙;万物生灵都死绝了,宇宙依旧是宇宙。
这……难道不是万法皆空吗?
也许如一些玄幻小说中写的一样,当修士修炼到了极致,会离开这一方宇宙,或干脆破灭这一方宇宙,可是那时候他们所生活的地方,不依旧是一个宇宙吗?只是那个宇宙大了些而已。
从一个盒子里逃离到另一个更大的盒子里,这就是破碎虚空的真相吧?
力量永远没有终极。
而她能选择的,只是一个相对而言接近正无穷大的“极限”。
墨天微缓缓睁开眼来,她想她已经明白了这一种可能究竟该怎么做自成世界!
以剑意自成世界,只要这个世界足够强大,理论上就可以包容一切攻击,这就是万法皆空!
在顿悟的同时,她也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剑魄第四转【剑域造化】之境以剑意自成世界,那不正是剑域的力量么?
“剑域……自成世界……”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墨天微反而皱起了眉,因为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并不是说有了思路就能解题,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技术性难题怎样让剑意的自成世界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包容一切攻击?
她的剑域,本就只是初具规模,压根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世界,即便现在她的修为被拔高了,可要一时半会就解析出剑域造化的所有奥秘,那也是很困难的。
而在她思索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四十八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呃,怎么感觉这句话有些耳熟?
忽略刚才那一缕突然串了频道的思维,墨天微又深深凝视了一眼那道毁灭剑意。
它依旧锋锐无匹,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全然无视了她因它而产生的的诸多情绪,无惧任何人的挑战。
“无惧?”她轻轻笑了起来,“我亦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