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头浮起一圈鱼肚白,拂晓将至,大唐长安近东海,这个时节的清晨就好似蒙在冰河上的薄纱,从里到外都是又冷又湿,空气也仿佛被冰住般,话时都生怕冷风没进口中,把整个嘴巴都冻僵。长安城虽是富户官绅聚集之地,可世间向来阴阳两分,既然有了懒惰的富豪官绅,那必会有辛劳一生却终日饿着肚皮的褴褛贫民。太阳刚露出一角,长安东西市集便已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穿行其间,或是往城外购置,或是赶早儿在集市上争个好摊位,虽然苦了,不过苦上一时,能让全家老吃顿粗粮饱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老头,今日这东市好生古怪。”
一蒙头垢面的少年从地摊上抬起头来,假装和面前的老头儿攀谈,趁他不注意,那张黑乎乎的手嗖地摸索过去,眨眼后,一串铜钱落到手中。旁边传来哄笑声,一个眼尖的贩看向似在发愣的张老头,怪声怪气地道。
“罗子手脚又不干净了,张老头你每天在这摆摊,估计赔的比赚的还多。”
衣衫褴褛的少年狠狠瞪了眼另一旁的摊贩,犹豫着将手中的铜钱放回摊铺上,指尖一勾,飞速抽回,却是将两颗铜钱收入袖中。
“咳咳,张老头儿,我这是在救你呢。”
少年人重重咳了一声,掩饰住尴尬之色,理直气壮道。
“这市集上偷摸的多了去嗯,就是书人口中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你初来乍到,别看这市集上有监官看着,可真若出了事,你没一两金铢,他们不会帮衬你,若真给他们金珠又倒赔了本钱。我这么做,却是在提醒你好生提防,嗯,看在你新来的份上就只收你两文吧。”
“多谢罗哥提醒。”
张老头淡淡一笑,似乎全然不在意被偷去两颗铜板,目光逡巡在市集长街上,开口问道。
“适才哥今日东市古怪,却不知从何起。”
好奇的看了眼张老头,罗姓少年心里暗道古怪,这老头儿虽在这摆摊,可偏偏东瞻西顾的,一肚子心思全然不在买卖上面,自己在这市集上混生活也算有些年头,甚有资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摊贩。
轻咳一声,罗姓少年打量着两侧房舍,目光闪烁,故作深沉道。
“我告你个秘密,也是听我家老头的,前两夜有神仙在这里打架,那两场架连陛下都惊动了,为了收买那些神仙,陛下特意为他们筑建府邸,据在一个名叫垂天道的地方。”
“哦?你爹爹倒是知道不少。”
张老头儿笑着道,目光落向满脸促狭的少年,心知这少年自己都不相信,只当作笑话来忽悠自己。
“敢问罗哥,你可知那垂天道在何处。”
少年一怔,再看向张老头就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般,目光落向老头身前的地摊上,心中暗叹口气。从未见过像这老头一样摆摊的,地摊上不放实物,却只放着一张张纸片,纸片上隐约写着什么字,却都晦涩难辩。
“罗哥,你爹爹和你的只是后半段,还有前半段故事你想不想听。”
未等少年回答,张老头就自顾自地了起来。
“话百多年前,也是在这市集上,也有许多神仙在打架,那一场架打的可谓是惊天动地,连大唐都差灭亡了。后人听闻此事,感天命多舛,因此便将这条道改名为垂天道。”
“哈,你是这市集就是百年前神仙打架的地方,也就是那垂天道?”
罗姓少年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老者,半晌缓缓起身,目光飘过地摊上那些纸条,长叹口气。
“我张老头,世无神鬼,就算真有神仙也不会出现在我们凡人面前。你还是本本分分做你的生意吧,只可惜,你卖这些纸条,恐怕卖上个一两百年都不会有客人光临。”
摇了摇头,少年垫着袖中的两颗铜钱,随意的丢还给老头儿,转身就欲离开。
“谁没有客人,罗哥,你看那不就是。”
脚步一顿,少年狐疑地转过头,就见茫茫人海中走来两人,一个白袍翩跹,另一个穿着黑色大氅,在这满是贩夫走卒的市集中无比显眼。
他们不会真要买那纸条吧?
少年暗自道,下一刻,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见那两人果真停在地摊前,驻足打量起来。
“两位终于来了,却让老道我等了好久。”
鼻下两撇胡子随着笑容抖动着,“张老头”也不寒暄,指着摊上的纸条,幽幽道。
“本想开个好价钱,偏偏这哥我的货卖不出去,如此,一张纸条只卖十万金珠。”
闻言,罗哥心头狂震,张大嘴巴望向那两人,就见白袍男子皱眉朝他看来,虽只是一瞥,可那无比高傲的气息压来,让他只觉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前辈莫非闲得慌,竟和这凡人民游戏起来,啧啧,也算我们走了好运,难得遇上前辈贱卖一回。”
贱卖?一张破纸条卖上十万金珠也算贱卖?
少年张大的嘴巴再无法合拢,双手不住颤抖着,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东市槐树下的书铺?”
捡起那张纸条,洛继伤眉头微蹙,转瞬即逝,二话不,从怀中掏出一颗婴儿头颅大的珍珠递给“张老头”。
“此为南海龙泉珍珠,取自九千年老鳖,放在凡间亦值十万金珠。”
完,洛继伤怀揣纸条转身离去,六耳猕猴自跟其后。
罗姓少年掐了把臂上糙肉,只当犹在梦中,待到痛感传来,这才深信不疑,怔怔地看着那颗被老头随意放在摊边的珍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张老头翘着二郎腿,眯起眼镜,余光打量着少年,玩味的一笑,良久开口道。
“你先前能还我那两颗铜钱,也算有些心意,若喜欢这珍珠就送你吧。”
怔怔地望着张老头,少年又用力掐了把,只当是梦中梦,就在这时,只听从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少年下意识的侧身望去,骁骑开道,武士肃然,一八抬大轿出现在东市上,却让原本就有些乱糟糟的市集鸡飞狗跳,愈发惨不忍睹。
轿子里地摊还有十来步却忽地停下,当先的武士唱了个大喏。
“监天云台左丞相袁天师到”
还未念完,就被轿中人止住,珠帘掀起,穿着官袍的老者不顾仪态,脱着高履,急匆匆地向地摊走来,面露苦涩朝着“张老头”深深一拜。
这一下,市集上的百姓们都看呆了眼,天师袁天罡可谓大唐重臣中的重臣,在民间也是声名显赫,传他有呼风唤雨、驱神御鬼之能,这样一个陆地神仙竟向那平平无奇的摊贩作大礼,谁见了都会觉得荒谬异常,旁边的罗家少年更是傻了眼,只觉身在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再难分清真假。
“还请老前辈救我大唐,这两天夜夜有神仙来打架,一次比一次激烈,再这样下去,我长安城可要毁了。”
袁天罡愁眉苦脸地着,余光落向地摊另一侧,脸色大变,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公子仕女骑马悠悠荡荡而来,可却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当先白衣银发的公子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可落在袁天罡眼中却比他所遇到过的任何妖魔鬼怪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