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嫲子怎么也没想到二儿子上官水会死,会死在悬崖底下。
那天中午,韩嫲子打米汤回来,唤儿吃饭时,发现上官水不见了。上官克亮出工回来躺在床上死尸一般。
“水水呢?”韩嫲子推了推床上挺尸的上官克亮。
上官克亮昏昏糊糊答非所问:“粥打回来了么?”
韩嫲子吼叫道:“你吃屎去吧!”
韩嫲子找遍了野猪坳乡村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上官水。她一听丈夫竟然不知儿子失踪了,还问粥,顿时大怒。她骂声刚落,就脱下脚底的布鞋,狠狠地抽打上官克亮。
上官克亮被打醒了。
他知道儿子没了,急忙下床,奔出屋外。
韩嫲子问上官火:“火火,你知道水水到哪里去了么?”
上官火迷惘地摇了摇头。
上官火在给上官土喂米汤喝。
“就知道吃,吃,我让你吃个够!”韩嫲子发了狠,使劲把一碗米汤打掉在地。
上官土马上趴到地上,用舌头舔那米汤。
韩嫲子心酸了,欲奔出去找上官水。
这时,上官火开了口:“水水是不是到山上采春果吃了?”
韩嫲子马上想起上官水坐在门槛上向远山眺望的情景。她朝山那边奔去。野猪坳山上,在春天时分,有一种植物会结出苦涩的红果,叫春果。那种红果一般生长在悬崖峭壁上,很难采摘。但野猪坳饥饿的胆大的孩子总会千方百计采摘那果子吃,来填肚子。
韩嫲子上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上官水。
上官水是聪明的孩子,她再苦也要把他扯大培养成人,可他不见了。韩嫲子顿觉万箭穿心,一路跌跌撞撞回到野猪坳乡村,边走边喊:“水水,我的心肝,你在哪里——”
当她奔到村口,碰到了支书李堂材。
李堂材一看韩嫲子欲死欲活的样子,忙问道:“韩嫲子,发生了什么事?”
韩嫲子一见李堂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枪毙鬼,打靶鬼,搞什么大食堂,害得我们家的水水没了。”
李堂材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水水怎么啦?”
韩嫲子冲过去,使劲推了他一下,喊道:“水水,我的心肝,你在哪儿——”
李堂材断定韩嫲子疯了。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水水不见了。
他马上回村,召集了二十多名基干民兵上山找水水。
韩嫲子一回到家门口,看见上官克亮坐在门槛上抽闷烟,火火抱着哭喊的土土站在上官克亮的身后。上官克亮也没有找到上官水,他心情郁闷地等待着韩嫲子的归来,他希望韩嫲子把上官水领回来,挨点骂都无所谓了。
可韩嫲子没有领回上官水。
韩嫲子领回了一肚子的气满腹的无名火:“死鬼,你连儿子都不要了,我不活了哇——”
李大脚闻讯而来。
她和野猪坳乡村的几个女人上来拉扯韩嫲子,让她停一下,安慰她,水水不会有事的,兴许他和小伙伴们那哪儿个山旮旯去玩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韩嫲子欲死欲活。
晚上,李堂材领着民兵回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李大脚一看就知大事不好,出事了。果然,一个民兵双手抱着上官水血肉模糊的尸体朝韩嫲子家里走了进来。
上官水殁了。
他是攀在悬崖上吗,为了采一串春果不慎掉下悬崖而摔死的。
他那弱小的尸体在民兵手里,如一条干枯的树枝,失去了嫩绿的生命的叶片。
韩嫲子昏死过去了。
上官火扑了上去,拉着弟弟的衣襟喊叫着:“水水——”
上官克亮还在那里抽闷烟,无声无息,似乎这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上官土大哭,他的哭声尖锐而痛苦,这是一个幼童在春天里凄怆的哭声。
水水死了。
韩嫲子没有疯。
像野猪坳乡村许多坚韧的女性一样,她在悲痛过后默默地承受了这种巨大的打击,没有疯。
她发誓,再不和上官克亮同床共枕了。
上官克亮痴了,一天到晚抽闷烟,眼中一片迷茫。
韩嫲子一见他就骂:“没出息的东西,你去死吧!”
上官克亮对韩嫲子的骂无动于衷。
韩嫲子从一个驯良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不羁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