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蓝细牯没有来。
李大脚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舅舅说了的,他急着要盐巴,怎么不来取呢?她好纳闷。那个晚上,她家的门没有上闩,她也一夜没睡,在微弱的柴油灯下纳鞋底。
她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那表情专注极了,她是在给心上人旺旺纳鞋底,只要旺旺能出人头地,再苦也是甜,心灵的快乐油然而生。一个山地的少女为情郎纳鞋底,就像一支悠远的歌弥漫在这饥饿的春夜。
那个晚上,李大脚没有等来舅舅。
第二天早上,她的心变得沉重了。
她想起了镇上的那些兵。
舅舅会不会出什么事呢?这很难说,舅舅兴许斗不过那么多兵的,这些日子里,远山上老是传来炒豆般的枪声,她被那些炒豆般的枪声弄得心慌意乱的。她不想唯一的舅舅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要有争斗,会有富人和穷人。她不明白的事很多,许多东西无头无绪,困扰着少女李大脚的思想。她不知道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究竟要持续多久,那些争斗谁胜谁败,而且谁胜了怎么样谁败了又如何,她的确有些迷惘。
就在少女李大脚坐在家门口胡思乱想的时候,上官猴子来了。
上官猴子满脸惊惶之色。
这个清晨对他而言是毫无收获的,而且险些丢了小命。在昨天夜里,国民党兵开进了野猪坳乡村,并且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撤到了山上的林子里。
每个清晨,上官猴子都要起早上山打猎,这天也不例外。他扛着那杆老铳走上山林时,晨雾还没有散去。他一钻进林子里,就吓坏了,几支枪对准了他,那些蝗虫一样的兵让他感到恐惧。他十分清楚,他叔叔当初就是死在这些蝗虫一样的国民党兵枪下的,身下好多血洞洞,看了疼人。
如今,那些枪对准了他。
他心里乱了方寸,两只脚不停地颤抖。
红军走了之后,上官猴子以为事情过去了,可以过安稳的生活了,没想到现在山林里又有了枪声,那些蝗虫一样的国民党兵又开始了打仗,一阵和游击队打,一阵又和土匪打,这三派势力在山上捉迷藏一样弄来弄去的,弄得山里人成天提心吊胆。因为枪子是不长眼睛的,随时都有死的可能。
上官猴子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他吓得全身筛糠一样地发抖。
“老总,饶了我吧,我不是土匪,我是打猎的呀。”
上官猴子说,差点儿跪下了。他就是这么一个软骨头。
那几个兵看他那熊样,都笑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当官模样的人,用手枪指着他的脑壳说:“你走吧,但不能说我们在这里,只要走漏一点儿风声,我就毙了你!”
上官猴子马上说:“不敢,不敢。”
说完仓皇逃去。
他逃回野猪坳乡村的坎坷山路中,跌了几跤,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他跌跌撞撞下山时,被一个人拉进了山路边的茅草丛中。他吓坏了,定眼一看,是蓝细牯。
蓝细牯轻声说:“猴子,别怕,是我。”
猴子说:“细牯哥,你就饶了我吧,我家有老婆孩子,你别拉我入伙,我不想死得那么早。我要挨了枪子,我老婆孩子怎么办?”
“死猴子,别废话,我只要你给我做一件事。”蓝细牯的声音压住了猴子的废话。
然后,蓝细牯就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蓝细牯说完,便消失在茅草丛中了。
上官猴子匆忙地下了山。
一下山,他就来到了李大脚家。
“大脚,你闲得很哪儿。”回到村里后,上官猴子的心定了下来,但还是后怕。
“猴子,有什么事?”李大脚问道,她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他是野猪坳乡村里富人和穷人都瞧不起的人,但大脚并不是十分厌恶他。
“进屋说吧。”上官猴子左顾后盼一阵,就把李大脚推进了屋。
一进屋,上官猴子就把门关上了。
李大脚有点生气:“猴子,你搞什么鬼!光天化日之下的,关什么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大脚又把门打开了。
她不喜欢鬼鬼祟祟地做人。
“你不晓得,我见到细牯啦。”上官猴子又把门关上了。
“细牯?我舅怎么啦?”李大脚没有再去把门打开,而是有点急了,她赶忙问道。
“细牯有话托给你。”
“快说!”
上官猴子把话说了一遍。
“哦——”
上官猴子说完话就走了,走得很急,好像有鬼追他一样。那几日,他都没敢上山。
李大脚对上官猴子说的话将信将疑。
她还是信了他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的话,就没法面对舅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