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在家里无心地看着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焦点访谈,说一个贪官贪污了几百万的事。她心里觉得,这年月怎么啦,那么多贪官,老也抓不完,想当年,他王长水贪污了两石谷子就被判了三年,现在,那些村干部一顿饭也不止吃掉一石谷呀。她有些迷惘,有些愤怒。
她希望儿子小水千万别当贪官。
要是儿子真的当了千夫指万人唾的贪官,她会怎样呢?
她心里很矛盾。
说实话,大水小水都是她的荣耀,一个在上海当作家,一个在镇里当镇长,管这方水土。她李大脚上辈子肯定积了德的。大水,她是放心的,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小水呢,那就很难说了。
这时,门外有人在叫:“大脚嫂在么?”
谁呀?
哦,是张公安的声音。多少年了,她还记得张公安的声音。因为张公安的声音较特别,是那种公鸭嗓。
大脚把张公安请进了屋。
张公安也是奔五十的人了,他还没有退休。他在镇派出所干了许多年,后来,照顾他调到县刑警大队当了侦察员。本来他应该当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因为他这个人直,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官是当不了的,一直是个普通警察。
今夜张公安登门会有什么事呢?他有好几年没来野猪坳乡村了。
张公安坐在那里,满脸的笑容:“大脚村长不见老哇,还是这么硬朗,吃饭怎么样?”
“早不是村长啰!老了,你看这头发都白了。吃饭嘛,还行,能吃两碗白米饭。”大脚乐呵呵地说。
“这就好,这就好。”张公安说,他点了一根烟,他抽的是一块来钱一包的“乘风”烟。
“张公安呀,你怎么这么省哪,抽这种烟,如今的干部,哪儿个不是抽‘红塔山’、‘中华’什么的。”大脚开了个玩笑。
张公安:“有什么法子,一大家子要吃饭哪,我一个月才几百块钱,总是不够用。怪我这个人见钱就害怕,人家给我钱我也不敢要,那玩意咬人哪儿。老嫂子,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钱咬我的手呀,要是被钱咬上了,那伤呀是治不好的。”
大脚:“有道理,有道理。”
张公安呷了口茶,环视了一下大脚房里的布置:“现在农村比以前好多了,瞧,电视也看上了,谁还敢说我们农村穷。”
大脚:“唉,穷的还是多。”
张公安:“老嫂子,有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大脚:“张公安,我们认识又不是一两天了,在我李大脚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公安:“那我就说啰。”
大脚:“说吧。”
张公安:“假如有一天,小水弄出了什么问题,你会怎么样?”
大脚:“那还用说,该抓就抓呗,他要做什么对不起群众的事,我会和他脱离母子关系,亲手送他去坐牢的。”
张公安拍了一下巴掌:“好,好极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脚心里颤了一下。
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张公安,是不是小水他犯了什么法了?”
张公安:“老嫂子,你放心,放心!小水现在好好的,有什么事!刚才我是试一试你的,你还没变,还是从前那脾气,好哇。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啰。”
大脚听了他的话,心里放了放。
突然,张公安腰上的对讲机叫了。
张公安撩起便服拿出对讲机时,大脚看到了他腰间插在皮带上的那支“五四”手枪。
“喂,我是老张,好,好,我马上赶过来。”张公安神情严肃地说。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抓了几只鸡。”张公安轻描淡写地说。
“抓了几只鸡?”大脚云里雾里的。
张公安没等大脚反应过来,就出了她的家门,消失在春天暗香浮动的夜色之中。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声和摩托车启动的声音。
大脚怔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二狗的店被连锅端了,店里的人全被抓了。据说,还抓了两个嫖妓的司机和镇里的一个干部。
李大脚总是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二狗被抓之后的第二天,野猪坳乡村的雨季就来临了。
雨不停地下着,野猪溪的水也大了,混黄的大水很响,李大脚晚上睡觉也能听到那咆哮的水响。
她有点担心。
她担心洪水把堤决了。
她觉得今年的雨水比往年来得要大要猛。
大脚跑到上官火那里,提醒他,要加固河堤。上官火说,上面早就发了防洪抗洪的通知了,可村里穷得很,连买麻袋的钱都没有,上面拨的防洪款又没到位。
大脚说,买麻袋的钱我这里先拿出去,赶快去把麻袋买回来。大脚这些年存了几千块钱,她相信买麻袋还是够的。
上官火:“这怎么能行呢,那是你私人的钱,我们怎么能动?”
李大脚生气了:“你别啰嗦,赶快和我去取钱,等江水发了把河堤冲掉了就来不及了!我看今年的洪水不会小。”
上官火没办法,只好和她去取钱。
麻袋很快就买回来了,上官火召集了村里的劳力上河堤那边去固堤了。他们把沙子装进麻袋里,然后在河堤上加固。因为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到特区打工了,加固河堤的进程是十分缓慢的。
在野猪坳乡村加固河堤的时候,在野猪溪的下游,也即是镇上的那段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那具女尸犹如充了气的皮球,挂在河边的树杈上。
当人们把那具女尸从浑黄的水中捞起来时,有人说,这不是镇上“丽丽发廊”里的麻雀么?这个漂亮的四川妹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