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塞地上片刻的安逸便被马蹄卷起的阵阵黄沙所淹没了。
今日也是,说什么也不能让琬欢柔轻装随行,说什么也要确保她安全无恙的强硬心情,彧龙伝匆匆撇下营帐中的她便率领着从未有同时出战过的8万人马出发了。可以说这是彧龙伝的历史上留守军营士兵最少的一次,琬欢柔可以想象得到这次作战会有多么吃力、激烈与重要。
琬欢柔妖冶带着危险的怵目之美在空空如也的营帐中荡漾开来,唇角划过一丝妖异的笑,或许,那个男人,主宰着塞地一切的男人不让自己随行,还有另一层惧怕的阴影——就如同那日晨曦的训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足以动摇了他。他通过这段时间跟她的相处,深切体会她对风墨离刻骨的恨,对风楚国这个国家体制的怨恨,或许带着这种恨让她上反击北竉和西陵的战场的话,不知道如果这次重要的作战她陪在他身边,他会惧怕她再一个小小的动作,做出什么未知的事来,毁掉风楚国,也就毁了他!
琬欢柔脸上有清清浅浅编不出何等诡异的笑靥,这笑如醇美的酒,香厚浓郁,举世无双。她轻挑眉,彧龙伝用兵一向以出奇制胜,配合老辣绝无一失的算计,必以攻心为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如果他的腹背受到弥天的背叛的话…也就是说现在的军营空空如也,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去敌军阵营传书密报,引敌军偷袭营地的话…风楚国不亡也要沦落为寇。
不知道那样的时候风墨离笑出来脸上是何种惨烈的颜色?
“柔姬,你要去哪里?”
琬欢柔只快速换了一身便装前脚才溜出将军私用的营帐,后面这些日子来一直负责保护她的那两个小个子貌不惊人的士兵便跟了上来焦急地问道。
“在彧将军凯旋回来之前请柔姬赶快回彧将军的营帐,出战的时候军营阵地情况混乱,你在外面晃要是出了什么事彧将军回来我们两个小的势必人头落地!”两小士兵脸上带着明显的为难和焦急,看来彧龙伝在出战前把他们两个特意叫过去训教过了。
“…”琬欢柔倏然蹙眉好似痕迹的样子,“我只是内急,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罢唇角划过一丝别人根本无法注意到的一秒钟唇角上扬的微笑,无比机灵敏捷的身子已经消失在那两个小士兵的视野之外。
快速又不惹人注意地穿过都在营地重要机关驻扎以防外敌偷袭的军营今日内部的巡逻和戒备都显得比平日来说十分松散,琬欢柔很轻易地绕道到营地的马场,在马棚里牵出一匹身姿小些却脚力非凡的如雪一般的小种白马跨上便往远离营地的一个邈远方向奔驰而去。
穿透早春塞地带着严寒的丝丝呛入鼻喉蚀骨的寒冷空气,琬欢柔还算熟稔地驾驭着胯下的临时坐骥,还好这匹马果然是一眼便相中的东西,性情跟她比较相合,在她的挥缰之下温顺而听话。
8万大军前行过的塞地凌乱马蹄和脚步的痕迹没有被带着寒冷露水蚀骨的风抚平,琬欢柔小心而敏锐不敢大意地循着地面马蹄和脚步踏过的地方快速地挥动自己手里的马鞭,咚咚嗒嗒清脆的单匹马蹄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交战了吧。琬欢柔敛紧黛眉,轻巧较小的身子灵活地随着马儿动作,如花的双颊上因为受着寒风冻得胜凝脂的白。
打起来了!琬欢柔前行到离战场一定的距离便嗅出了空气中从交战激烈的场面传过来的浓烈的尘土呛人的口味,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前面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炽烈、翻腾……仿佛可以感觉到慌乱的战马马蹄、凌乱的矛戟不顾一切的砍杀、死亡最后一刻的惨叫、生存可怕的畏惧……在长戟刀剑下战/栗的双瞳,被刺破的惨淡的喉管,没来得及咽下的最后的呜咽……死亡和尘埃,在漫天黄沙飞卷的战场上,交织出一幅血色浓重的混沌不堪的浑浊风景画,诡异得让人不惊汗毛直竖,敬而远之…………那个追求着扩张、壮大、死亡、重生,解脱与永远束缚的离每一代都不曾远去过的战场。战士的血,凝垢成河…
敏觉地嗅着空气中浓浊尘埃的味道,琬欢柔单枪匹马又没有带兵器,她为了逃过一直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个小士兵没有办法带上修玥银宸只愿交给她的那把锐利无比的碧龙雌剑,她现在不禁有些微的后悔,要是就这样不巧遇上敌军的话…
不悦地蹙了蹙眉,琬欢柔必须应对目前的现实和现状。
“驾!”空气中天生甜而决不腻的动听声音激越地响起,琬欢柔纤指挥缰打了下马背,白马便乖乖地会意了主人意思似的往左转往战场的边上方向奔驰而去。现在不是治本战场的时候,必须先找一个高高的可以俯瞰战场场面的小高地探查清楚作战双方的情况,然而伺机而动。对于琬欢柔来说,这是避免自己无谓送死的必备常识。
轻巧的马蹄如飞一般很快就来到了里战场不远的小高坡,坐在马背上的琬欢柔垂了垂眉,下面的情况根本无法分辨出现在的战况谁主沉浮,卷起的黄沙和尘埃把纠砍在一起的人马和战旗都悉数淹没,既是站在高处也分不清那一边出于优势那一边出于劣势,只知道这场面是琬欢柔想都想不到的胶着与激烈,彧龙伝这次出击的是8万兵马,已经几乎是风楚国出兵的极限,而只从两方前后的方位来看,敌军拉长的战线明显比风楚国有压倒性的优势,从这一点粗略分析的话,……
琬欢柔握住缰绳的莹润手心顿感觉到了冷汗!粗略分析的话,敌军怕是有风楚国十倍之多的兵力!!!
怎么会???!!!
琬欢柔惊呆了!现在的她直觉脚下不稳,她现在似乎怀疑,彧龙伝出战前硬性地把她留下说是为了保护她这番用意是不是真的是他的真心?在这种压倒性的兵力悬殊作战下,就算彧龙伝用兵如神,在与北竉西陵的交战中屡屡创下以少胜多的战绩,要想获得胜利始终是太过勉强了。
琬欢柔执拗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敲击了一下一般,那个人明明那样的在乎自己,却无法再去坦然地接受,现在来到这里怕只能给他增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琬欢柔猝然又自嘲似的冷笑,在这种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了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不听话任性的自己再出手相救。
但是,刻骨拂不去的一种东西再次在琬欢柔漂亮得无以复加的水色瞳仁中浮现,北竉赢,风楚败,不正是自己期待的吗?但是,自己期待的不仅仅是这个!还要更多更多,亲手看那个男人俯拜在自己裙下,请求宽恕却怎么也得不到宽恕的悲戚面孔!那么作为俘虏那个男人为奴隶的第一步,就让这场战役彻底性地失败吧!琬欢柔的笑妖孽而惊异。
脚蹬踏铁,想要证实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一般琬欢柔挥鞭直取战乱的现场,准备小心地在战场的边边角角做一些证实自己看到情况的调查,也捕获透露彧龙伝营地空洞引兵去功的这个弥天机密的时机。
“啊!……”惨烈的厮杀声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继续着,彧龙伝手下身作的是浅褐色绝不足以御寒的薄衣,这是彧龙伝的坚持——脸战衣都无法暖体,只有不忘记自己停下手中的枪戟就必须面对的死亡而不断地无畏地往前冲。这或许也是彧龙伝手下出了名的个个都异常勇猛的原因之一,这一点至今让敌军闻风胆颤。
而除了这一种显眼的包裹在银白色轻巧铠甲中的浅褐色身影,交战的人马中还有两种不一样色彩的战衣,浓重耀眼的藏青色和明亮轻快的浅蓝色。琬欢柔在离厮杀着的士兵们不愿的距离用发出一种穿透力清澈光芒的眼神专注一丝不漏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暗暗道:果然,有两个不同色彩战衣的人马,这两种不同战衣里的士兵,应该一个是北竉,还有一个就是西陵了,好猛的杀气,他们两国联合起来吞掉风楚的野心决不减低一分。
小心翼翼尽量不引起已卷入混账分身泛术的红了眼的士兵的注意,琬欢柔打马麻利儿急切地沿着混战的边缘一路往下探去,,向看清这混战现场的纵向长度,越往北竉和西陵的纵深,那种炫耀般耀眼的藏青色和显眼的浅蓝色两种菜色越浓重,也就是说北竉和西陵的人马着实如自己在小高坡上所示,具有压倒性的人力优势。
这个时候彧龙伝和白剑应该都在战场上,不知道他们在那个位置,不过现在看来的这个状况,也都是分身乏术了吧。
心头好似竟然有微微的担心,但是琬欢柔马上让这个滋长出来的念头在心里彻底消失,灰灰湮灭。然后,这样的话,自己只要把彧龙伝军营兵力匮乏的消息传出去,北竉和西陵只须在这里调遣一部分兵力就可以组成庞大的军队趁此大好机会悄悄偷袭彧龙伝的巢穴,琬欢柔正这样想着……
好似听到自己心擂鼓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一双碧蓝色的深邃眸子带着浓郁化不开的杀意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琬欢柔条件反射般把目光往上移。
一匹雪白的高大骏马上一身玄青色战袍的高大男人,碧蓝色的深邃眸子和雕塑般深刻俊美的华丽五官,腰际佩带的通透白梅花玉环在骏马突然的停蹄下击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个人…
…是谁???
琬欢柔高高地抬头,从未见过的碧蓝色色彩奇异的瞳仁,跟见惯了理所当然认为该是如此的沉谧深不可测的黑色瞳孔不同。
那有着一副凌驾一切高高在上威严的修长男人见琬欢柔以惊异的眼光只盯着自己看却不答话,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大声质问,“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此有何种意图?不然孤就杀了你!”
“孤”?琬欢柔眉心微蹙,正思索间那男人的背后便尘烟滚滚而来!
“陛下!保护陛下!……”一切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藏青色战袍上刺绣着独特图腾的好像是亲兵或护卫的人马大呼小叫着,眨眼间马蹄奔驰的速度让琬欢柔与杀意浓浓的那些人的距离眨眼间拉近。
必须…现在要逃……可是在逃之前……轻轻地弹了弹纤细的食指,食指和拇指在尘烟中捏出一朵花的形状,一纸早准备的花笺直飞到了那高大蓝眸男人的手中,那男人以为是暗器本能一闪,花笺擦过他肩头的衣襟就停在那儿。
“不陪你玩,那是送你的见面礼!”琬欢柔轻巧一笑,一蹬身下白马的侧腹,白马便撒开了步子疾驰着跑开!
“想追我?那要看你们不有这个本是!”琬欢柔嘴上轻轻道,回头见那追上蓝眸男人焦躁亲卫们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却不怀好意似乎要对她球追不舍。
“驾!”琬欢柔大声地喊着,马鞭不住挥打在白马的马背上,紧紧抓紧马儿雪白色鬓毛的纤指那里,手心渗出的汗水几乎把整个握住鬓毛的地方沾湿。可恶!居然有这么顽固的男人,那些人对一直打马在交战厮杀人马边线上的她穷追不舍,对一个小小角色如此,那些奇怪的人也真够顽固的。
“驾!马儿马儿,我们必须拼了!”琬欢柔一边挥动马鞭,一边温柔地用湿透的手心轻轻抚了抚白马,临危下决不慌乱拼死一搏的意志力在那美丽的水色瞳仁里绽放出华丽的异彩。
“驾!驾!驾!”沿着交战双方的边线,琬欢柔咬牙拼命地奔逃,绝不能被追上,必须想办法摆脱那死缠烂打的跟屁虫。
“抓住他!给我抓住他!”身后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不断地向琬欢柔宣告着那些人在迫近着、、、不断迫近着的讯号。
“可恶!还真是死缠不放的一群人!”这样的话,只有拼了……琬欢柔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麻利地卷了卷腿上有些碍事的男装长摆,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往几乎是自己禁忌的厮杀着的士兵中冲了进去。
瞬间被卷入胶着的混战人马中,长戟麾下冰冷夺命的利刃,混乱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的砍杀,不长眼睛的刀剑枪戟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快速奔驰的战马不小心便有可能与不知忽然从哪里冲出来的剽悍战马撞上头。
“咝~”琬欢柔暗吁了一口气,没长眼睛刺过来的一根长戟擦破自己胸口的衣裳一闪而过,差点让她皮破见血,性和谐杀红了眼的家伙真不是弄着玩的,而身后,那些死命般追着琬欢柔的亲卫一点儿也没有就这样放过琬欢柔的意思,也卷入了这一场胶着的厮杀之中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琬欢柔暗叹,这些家伙愚笨的执着精神也还真是值得那个蓝眸的奇怪男人表扬,他们应该是想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自己去给那个蓝眸男人交差吧。
这样想着却只能在混杂的人群中逃命而已。还好身下的白马似乎超乎寻常的是一个宝贝,敏捷的跳跃和超乎寻常对主人的温顺让琬欢柔一直能很好地驾驭,躲过一关又一关长戟锁喉的危难。
“拿下他!拿下他!”穷追不舍的亲卫发出愤怒灼热的号令,红了眼厮杀着的人群中似乎开始注意到这种绝对需要服从的号令。
情况不妙!琬欢柔屏住呼吸的心跳加快,这下连额角也渗出了丝丝入细密薄雾般的汗珠,这群家伙,居然能调动厮杀着的人群中藏青色衣饰的兵马,瞬间厮杀的人群开始有微妙的变化,身着藏青色衣饰铠甲的士兵开始努力撇开沾交战着的对手,不管是马背上的还是地面上走着的皆向琬欢柔带着杀意蜂拥而来。
“驾!白马,快出去!躲开这些混乱的人!”琬欢柔情急之下勒紧缰绳,想逃出这凌乱的场面,本想借此躲过那群穷追不舍的亲卫,这下倒好反而落入更大的天罗地网之中。
不妙!不妙!琬欢柔一边逃着一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鬓角渗出的汗水瞬间湿透了雪白如莲的肌肤,已沾湿凌乱了的几缕轻轻发丝敷贴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身上淡淡的幽兰花香伴随着汗渍在奔跑中余落在夹杂尘埃的空气里。
似乎已无可救赎!无路可逃!
感觉到一双双布满杀意的瞳孔的后面,后面的后面,有一双愤怒幽暗的眼睛正发狂地盯着在追杀中依旧保持着麻利挥鞭驾驭白马的自己,但琬欢柔已经无暇顾及。
这个战场,必定是风楚国的坟墓,自己难道也要在这里葬送?
那个炙热又愤怒发狂的暗不见底的眼神琬欢柔感觉到它一刻也没有从自己逃命的身姿上移去半点,像观赏一处与自己不相干的风景一般,又像是在玩弄着难得的玩物的游戏一般,还掺杂着对着玩物发狂的惩戒意味,就那样暗不见底地盯着,穿透一切般的视线不曾移开一点。
“啊……~……”一声尖锐的脆音,已经拼力奔跑浑身汗湿的白马被卑劣的人用丢过来绳套套住前脚,来不及停下以全速奔驰着的马蹄只能惯性地前移,琬欢柔连着马一下子摔落在尘土上,呛人的尘埃瞬间灌进柔嫩的口腔中。
“咳咳……”琬欢柔不禁发出咳嗽不止的喘息,亏了白马的庇护,落下时尽量以前腿跪地,避开了琬欢柔浑身坠地当场气绝的危险,油然而生的对这马儿的喜爱和愧疚,手轻轻扶过那顺滑的如雪鬓毛,没有将守护了自己的马儿也交给别人的打算,琬欢柔倔傲地一把抓伤牢牢套住了白马前蹄的粗绳,狠着眼想要将那粗绳瞪断一般,看着府邸喘着粗气的白马,清晰的薄雾般的东西在琬欢柔漂亮得无以复加清澈透明的水色眸子中生起。
“啊…!………”来不及思考,脑袋上已经有布置哪儿闯出来的一批灰色高头大马不听使唤地奔在了琬欢柔的头上。
“住手!该死!抓活的!”一个亲卫发出一声充斥愤怒的呼喊,看来灰马上的人是风楚国的士兵,为了不让这个不知是被北竉还是西陵的亲卫穷追不舍的战犯落入敌人手中,对琬欢柔下了毒手!
灰马被勒住缰绳,高高地抬起前蹄,高亢地嘶鸣着,毫不客气地争分夺秒般向琬欢柔小小的头颅上塌去…………
“磁!…”短促而尖锐的撕裂声,灰马应声背着那士兵“碰”的一声重重倒下,一双被横切斩下马蹄已飞出十丈开外。
“笨蛋,看回去怎么惩罚你!”收敛了一双怒不可遏的逸眉,从那里飘出一瞥危险浓重的气息,在他来处,一片试图捕获琬欢柔的尸体血色流淌尚且温热地纷纷如人偶般倒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