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沈勋,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明玑公主,如今的北宁女帝陆芷,是一个强硬得不像女人的存在。只是……如果是沈勋,宁愿自己这辈子永远做一个仰望陆芷的存在,而不是正面和她对上。
陆芷这个人,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让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说起来也很奇怪,一个皇帝,出现在一群地位不太高的使团当中是不合适的。但是在陆芷强大的气场压力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也不正常。大家只是觉得,见到陆芷在这里,就有些噤若寒蝉,很多人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说话。
见到这一幕,沈勋心中一瞬间掠过的,和谈判无关。在那一刹那,他想到的是,将来要和这样一个女人相伴一生的李牧言,会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是的,这一刻,见到李牧言在陆芷旁边露出那种温柔的微笑,就算没有多少笑意,也已经足够让沈勋觉得悲伤。
根本,就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陆芷出现之后,谈判的形式发生了变化。南齐的官员们都承受着偌大的压力,勉强着自己不让自己在女帝面前失态。
沈勋在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果断地放弃了强硬的姿态,开始学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进行谈判,那就是耍无赖。
陆芷确实是强硬而霸道的,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身居高位却又舍得下面子放得下身段的对手,她也只能气极而笑了。沈勋将她所营造出来的气氛全部破坏掉,将整个场面变得滑稽搞笑起来。
主意失败的陆芷不得不噙着冷酷的笑意注视着沈勋,拂袖而去。她算是看出来了,有沈勋在这里,自己的主意是不能成功的了。沈勋这样一个人,绝对是丝毫不介意在她面前示弱来换取更多利益的。
沈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察觉到了,陆芷对自己升起的那股子杀意。他唇边渐渐地露出笑意来。有杀意就好,如果到了这个时侯还没有杀意,他就要怀疑,这位女帝到底有没有破绽了。
对,也许李牧言算一个,但是对沈勋来说,在见识了李牧言现在的处境之后,对曾经是朋友的李牧言,他就再也兴不起用李牧言来威胁陆芷的心思了。
都是可怜之人,又何必相互伤害?
陆芷离开之后,谈判重新回到了沈勋的掌握当中。北宁的官员们发现,面对这样一个滚刀肉,他们居然是无计可施。并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对沈勋来说,你无赖,他会比你更无赖;你一脸正气,他同样可以一脸正气地鄙视完你,然后通过各种方式继续耍无赖。
这样的人,在谈判中尽管少了几分正经,但是杀伤力,绝对是大大的。
于是到了最后,北宁的官员们不得不捧着一份让他们泪流不止的和约回去了。南齐的官员大获全胜。
到了这个时侯,就更加没有人担心,自己当初对正使做的那些将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什么影响了。他们甚至相信,回到了京城之后,那位可怜的正使,只怕这辈子都已经报废了。
皇帝在收到最终的会谈结果时,心中一阵一阵地发冷。不是说结果不好,而是太好了,让他觉得心中格外不安。他始终不曾忘记,这样的结果,是在将正使丢到一边的情况下,才有的结果。
作为自己心腹的正使……
皇帝摔了一个杯子,然后才笑容满面地让身边的太监拿了玉玺过来,在最终的合约上盖上国玺。最终盖棺定论。
没关系,这份功绩,最后也有自己一份的。皇帝这样安慰着自己。等到自己真的将大权收回来的时候……生杀予夺,再不是难事。作为一个一心想恢复曾经有过的那种皇帝一言九鼎,说话的时候底下的大臣都要跪地恭听的君王,他一直都很努力。
皇后在知道这样的消息之后,虽说后宫不可干涉政事,她依旧欢喜雀跃起来。和别的东西无关,纯粹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族弟在使团当中,如今正正好地混了一个好资历,对将来的晋升有绝顶的好处。
欢喜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在宫中对身边的宫女们念叨两句,李婉云在边上也听了几耳朵,想起沈勋即将回来,很多事可以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李婉云不由得在心中微笑起来。
听说最近海上风浪大,也不知道那些船队,有没有平安归来。
李婉云最近的日子渐渐地变得悠闲了起来。作为一个女官,本身也是有伺候的人的,就算平日里伺候人,也仅限于皇族。这样的日子,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追求的极限。
李婉云对这样的状况,从来就没有觉得满足过,也没有觉得失落过。她想要的,原本也不是这些。
回到堆放着茶叶的偏殿,就有小宫女笑嘻嘻地上前来,对李婉云行了一礼,问道:“李司酝,今儿新送来了今年的秋茶,您说用什么茶水泡才好?”李婉云笑微微地让她先用最普通的泉水泡了一壶送上来尝了味道,细细地判别了今年秋茶的独特风味,才笑道:“这茶可是云雾茶?倒是有几分高山上的风骨,又带了几分云雾的柔情,这样的茶,可不能用普通的泉水泡了。”立刻就有宫女过来,恭敬地听她试下。
李婉云一边说着,太阳就渐渐地落了山,一天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确实不能说是不悠闲了。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地敲响李婉云的门,守门的小宫女仿佛不曾听到一样睡得香甜,李婉云就自己过去开了门,放了人进来。
来人也是宫中的女侍,见到李婉云先行了一礼,口称姑娘,然后笑眯眯道:“好叫姑娘得知,我家老爷再过十日就回京了。然后再过半月有余,那些海船的消息就要传过来了,姑娘常伴君侧,也需小心才是。”
李婉云点头应了,又问了问当日送过去的那些消息是否有用,等到那女侍将所知的全部回答了之后,方才点点头,又将自己近日写出来的一些东西给了那女侍,方才让她走了。
这样的举动这些日子她已经做了许多次,送出去的不仅仅是消息还有一些自己凭着记忆写出来一些消息。偶尔也有一些建议,沈勋手下的人如今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做得多了,李婉云有时候也不由得感叹,这个皇宫有时候真的如同筛子一般,谁都可以在里面活动活动了。
尽管建国只有百多年,但是这百多年来的发展,却已经走过了之前许多岁月都不曾做到的。皇室的威严也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中渐渐地降落到了极点。随之而来的,是官员们威信的下降。
如今的民间,就算是个国公爷,也不见得比那些顶级的富豪有面子到哪里去。
李婉云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都有一种即将推动历史发展的感觉。这样一个走在岔路口的国度,是向上一层,或者在旧有的轮回里循环往复,每一种选择,都是另一个世界了。
想完了这些,李婉云又失笑。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想这些东西干什么。不如先想一想,如何让现在帝位上的这位皇帝多犯几个不影响大局却又让人足够对他失望的错误才是。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就有人闯了进来,嘈杂声让李婉云猛然间惊醒了过来。门口守夜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是谁,却拦都拦不住,让来人闯了进来。
几个年岁已经有些大的老嬷嬷进了门,口中说着得罪了,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地快手快脚地上前来拿了李婉云,反手用绳子将她缚了,推着她就往外走。
李婉云装作惊惶地问了两句,却得不到回应。出了内间,看着那小丫鬟惊慌失措的模样,李婉云心中也有些难过起来。
虽然是夜里,但是李婉云被推着进入大殿里的时候,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高台之上坐着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看向她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冰冷。李婉云凝神看去,毫不意外地发现高台之上的两个人是向来不怎么对付的皇后和贤妃。
这个时侯,这两个人却同时出现在皇后的殿中,盯着她。李婉云顺从地跪下,拜见了皇后和贤妃,不等皇后发言,贤妃就冷冰冰地问她是否之罪。
李婉云咬着唇:“ 臣不知。”贤妃正要再说什么,皇后一个眼神过来,让她有些尴尬地闭了嘴。然后,皇后慢条斯理地说起了最近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她看着李婉云的眼神表明,她相信这些事都和李婉云有一定程度上的关系。
李婉云低着头,心中的小人渐渐地露出冷冽的笑脸来。
今天来的这个人,大概已经成了一个背叛者。也就难怪她今天过来的时候总是想引诱着自己说出一些什么来了。
那么,自己拿给她的东西,就是十足的佐证了。
李婉云微微侧脸,看着跪在一边的那个人。她的脸上有一种志得意满隐藏在那种不安之下。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婉云的视线,她侧过脸,对李婉云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意。
然后,她看到李婉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脸来,让她忍不住心中一凉。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