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性如此。平辽至今不过十年,当初能征善战的辽东军队,开始出现了颓废的苗头。这个事情不能不重视,而且还是高度重视,即便是个苗头,也必须认真对待。这些过去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既然因为个人的利益而失去了集体的进取心,那就让他们离开这个集体好了。至于其中有没有别的问题,陈燮不打算追究。
不追究不等于就这么糊涂的算了,出兵东瀛之前,花点时间来清理一下内部,这也是为了今后作战的顺利。
李浑源作为辽东军法部门的最高长官,他的责任自然不小。这一路上看上去面色平静,实际上内心翻滚如潮涌。辽东军队建新元年整编为新军。番号为新编第一军,下辖五个步兵师,总兵力约六万。别看有这么多军队在辽东,实际上辽东地域辽阔,往北需要兵力拓展疆域,往西北方向要盯着通辽的关宁军和草原上,往西还得防着山海关。
一个军守卫的地盘,超过了现代的东北三省,所以还有地方部队约四万人。兵力多了,自然问题就多,战争时期很多问题可以忽略,和平年代问题一下就都冒出来了。
陈燮迟迟不肯把辽东交给明廷,不是贪图什么,而是因为这里是他的重工业基地。这种投入巨大,产出时间漫长的工业投入,陈燮不做肯定发展不起来。民间资本都短视,看不到利益自然不肯投入。从登州时期开始,这个问题就很明显了。辽东依托草原的资源。面见资本大量涌入毛纺业,那是因为见效快。
辽东是陈燮当做后勤基地来京营的,自然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大意。
李浑源作为军法部门的头子,对很多问题了然于心,但他没有出狠手去管。这里面的问题很多。牵扯到的利益很大。举个简单的例子,外来的移民安置,这里头就有很多的问题。东北移民是个长期的事情,移民安置投入大量的资金和物资。军法处和辽东军部,都有监督的职责,其中军法处的责任最大。发现很多问题。但是却不去管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利益。
园子意外的大,城内拿这么一块地来修园子,除了从军队手里,别的地方没这个能力。站在园子门口。看着跪在地上迎接的富商张清,陈燮的眼神斜了一下,跟在侧后的常时仁颇为机敏的上前低声道:“此人乃扬州盐商出身,平辽之后毛纺业招商,最早响应者之一。”
提起这个事情,陈燮反应过来了,平辽之后,决定在辽东发展民间毛纺业。当是这个事情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来的,就算怎么宣传,有钱人也不会轻易往一个动乱不定的地区来投资。这个叫张清的盐商在扬州的时候。只能算是一般的小盐商。但是他胆子够大,在《明报》上看见了招商的宣传后,立刻结束了在扬州的生意,带着家小到辽东来豪赌一场。结果自然是被他赌对了,现在他是辽东最大的毛纺企业家。
陈燮不是不讲人情世故的人,一听这个解释就明白了。这个人是辽东军方的重点扶持对象。果然常时仁继续道:“张氏毛纺每年三成的产品由军方收购,价格比对外卖的要低一成。”陈燮听了笑一笑。上前扶起这个精瘦的商人,笑道:“你是对辽东有大贡献的。咨议局内可有一席之地?”就这一句话,常时仁听了又开始冒冷汗了。何止是咨议局了,这家伙就是辽东议会的议长啊。他能发家,典型的官商勾结。说起来每年的毛纺品有三成低价出售给军队,这风格是够高的。但是一旦要查,就不难发现他还是辽东最大的地产商,名下有辽东最大的私人山林,还有煤矿、铁矿、炼焦、炼铁厂(生铁销售给炼钢厂)这些产业。而且他的每一个产业,都与军政部门有关。
这么说吧,张清就是了当的刘大掌柜的翻版。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常时仁的爱妾,一个钱谦益的六房姨太太。长子在第一军后勤处任上尉,走的还不是正规的军校培训,就是一个先加入军队,去速成班里头呆六个月就提拔的军官。
辽东军队的速成班毕业学员很多,学习半年就毕业的士官生,做个少尉排长就是顶了。
陈燮一路往里走,一路带着微笑,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常时仁却在暗暗的担心,又不能离开,只能一路陪着陈燮,硬着头皮的等到陈燮安顿完毕。坐在炕上,陈燮伸个懒腰,笑着对常时仁道:“行了,不用提心吊胆的,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把张清也叫来。”
听闻公爷召唤,张清整个人都不好了,迷迷糊糊的跟着进来,哆哆嗦嗦的又要跪下,陈燮一抬手道:“免礼,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张清一看这阵势,炕头上陈燮坐在中间,常时仁搁一边坐了半个屁股,用眼神暗示他没事,张清这才安心,过来在炕头上粘了半个屁股,心里全是不安的情绪。
“都坐好了,也不怕掉下去。我说你这个家伙,当年金州登陆的勇气呢?给我拿出来!”陈燮淡淡的一句话,常时仁的心头一热,他在军中崛起,不就是因为登陆大连湾的金州战役么?过去的事情,公爷都是记得的。仔细一想,这些年自己有的事情,做的却是过了。
两人都坐稳当了,陈燮端起酒壶,给两人都满上,端起杯子笑道:“先走一个!”
三杯之后,陈燮才放下筷子,面露痛心之色道:“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在我看来都不算事情,这是他们应得的。只要不损公肥私,怎么照顾自己人都不为过。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们失去了进取心和一颗公心。失去了这两颗心,你们这些人就跟秋后的落叶败草一样,用不了多久变成**的臭泥巴。”
常时仁嗖的一下站起来,立正道:“公爷训示的是。”张清给吓了一跳,反应慢一步,也跟着站起,垂手而立,不敢做声,这里也没他说话的份。陈燮看着这俩,重重的叹息一声道:“东瀛事了,你去了印度,照样能发大财。但是要记住一条,得把那边的地盘,尽量多的变成说汉语,着我华夏衣冠的领土。”
“请公爷放心,卑职一定把印度都变成联盟的领土。”常时仁赶紧保证,陈燮苦笑道:“你说的轻巧,印度有多大你不知道?那边一共才多少人?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十万人能信的过。这还是多年经营的结果。你们啊,眼下的富贵日子过着,不想动了,我能理解。但是你们想过多年以后么?你们死了呢?孙子辈玄孙辈呢?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一旦陷入了贪图安逸享乐之中,就开始走向低谷了。所以啊,必须要不断的补充新鲜血液,尤其是在军中,绝对不能出现贪图安逸享乐成风的现象。”
这时候门口阿喜撩开帘子,进来道:“主人,外头来了一个叫李浑源的。”
陈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常时仁道:“名单上那些人,准你带去印度。不愿意去的,就脱下军装为民吧,而且不许他们留在辽东,滚进山海关去。”说完这个,才示意阿喜:“领进来吧。”张清很识趣的告退,陈燮还安抚了两句,鼓励他继续为军队建设做贡献,并且希望他做好监督政府的工作,这才打消了张清不安的心情。
常时仁见张清退下后,低声道:“公爷,此人的家当可不少。”陈燮一听就乐了,看这意思,什么爱妾在常时仁眼里也就是个玩物的性质,真不能太当一回事。“你啊,胡说八道什么?没有这些个民间资本的投入追逐利益,哪有海外开发的大发展?哪来的工业化的发展?你可不要拿人家当肥羊来宰了吃肉,剪羊毛就够了。”
商人是什么东西变的,陈燮心里真是太清楚了。只要有利益,卖吊死自己的绳索都没问题。为了利润,资本家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情。政府部门的宏观调控,就不是兔子发明的好吧,是引进美帝的。人家早就玩烂的招法,不然哪来的反垄断法?
李浑源进来时就发现不对,侍卫检查了一遍后,两个女卫又检查了一遍,而且更为仔细。都是多年的老部下了,他从最初的军法队员做起,至今身居高位,挂着整个联盟不过十人的中将军衔,又怎么可能是个愚蠢的角色?
看见陈燮端坐在炕头上,常时仁肃立一侧,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时候,李浑源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卑职李浑源,见过公爷!”上前立正敬礼,努力的保持脸色的平静。这个时候,李浑源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燮从炕头上下来,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淡淡道:“我要用你的脑袋来整顿军纪,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