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事实无常。
接到报讯,面对群臣激愤的朝堂,准确来说,掌握大权不过一年多的奥索格最高统治者,却并未表现出多大愤怒。
“如今我们奥索格,就像谁都可以来插一手的无主之地,今天你捞一把,明天他来一锄头,不管主人家如何愤怒,打架打不过,骂了人家不听,说不定嫌啰嗦,背后给你捅刀子,”群臣汗颜,悲愤莫名。
“再者,此事不过是给予他们名义罢了,难道他们之前,就不是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吗?”
凌厉话语,令诘难的群臣哑然,默然不敢做声。
……
奥伦山脉东侧,可远观巍峨雪峰,实际上,山脚处离奥索格南部平原地带非常近。
奥伦山脉仿佛一座天赐屏障,千万年来捍卫,除非是亡灵这种生物,不然极难有军队可以翻越飞年难渡的天堑。
两支大军沿山脚扎营,争锋相对。
吉布里和帝国间,并无很大仇怨……如果吉布里尚未探知,破坏北部战役者出自帝国。
至少就近期来说,不过是两支军队小拼一场,战果惨烈,对于两国来说,尚未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自然也就谈不上你死我活。
铁尤达几次递交和函,如泥牛入海,第二天,依旧可见对面军营人喊马嘶,兵马日益雄壮。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帝国在不断增兵。
铁尤达深陷泥潭,无法撤退。
当帝国骑兵出现在左右两翼,形成钳制时,铁尤达发疯般从王国借兵。
前期汇聚于奥索格南部平原的十数万兵马,全都是公爵私兵,与公爵交好的贵族,也不惜慷慨救援。
而帝国增兵后,这些人就变成饵料,不断引诱吉布里军队前来。
三天前,铁尤达麾下军马突破二十万,帝国兵力则突破四十万。
昨日,帝国又一支重骑兵队伍抵达,人数不过数千,身穿仿佛烈焰灼烧的盔甲,每个都具备白银级战力。
铁尤达一夜白头。
帝国方面,蒙战心情却颇为放松。
他从来不畏惧打仗,或者说对于帝国来说,体恤士卒,和珍惜士卒是两回事。
帝国无敌威名,全靠尸体累积,千峰林百万墓碑,深刻阐述这个真理。
帝国御前会议早已有所决断,威吉利亲率大军南下驰援,人数可能多达百万。
论起战备,帝国远比任何一个地面国家准备充裕,士卒自诞生起,按兵种需求,佩甲,佩刀剑,长枪,锤,斧,弓箭,弩箭……帝国最值得得意之处,就在于数十万黄金矮人锻造师,日夜不息,不知疲惫。
帝国兵甲,出自黄金城。
黄金矮人比矮人更善锻造,精通附魔技术,同样一件盔甲,经过黄金矮人大师锻造,至少增加三成防护力,并且重量肯定更轻。
威吉利在开国初曾经在某次玩笑似说道:“锻造技术,论起历史,我们不敢说最古老,可论起谁能称得上大师,谁也没我们更适合。”
这句话,从侧面反映出,帝国最大底气所在。
历次战役,帝国士兵实力孱弱,死战屡屡战果斐然,其中一部分,重要因素,就是由于兵甲尖利。
“你猜,吉布里那头老狮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蒙战躺在宽阔的原野上,仰望蓝天,笑意吟吟。
“大概,被你吓得不轻,今天斥候汇报,至少有三波紧急信使朝北走,动用魔法传讯的间隔,大概在七个小时一次……”尤娜拄着剑杆,做沧桑状:“哎,想我吉布里雄心狮子,一辈子南征北战,老了,还能遇到如此大战,悲壮哉!”
蒙战开怀大笑,直不起腰来:“你别说,他肯定这样想。”
“我调兵,和吉布里打,不过添头,最多七天,我就会东进,和奥索格军队汇合,帮助守卫那几座大城市。”
蒙战学着威吉利哼哈的语调,说道:“吉布里的狮子?没听说过,过来,给你威吉利爷爷看看。”
尤娜偏头想了好一会,才哈哈大笑,“威吉利的年纪,做他曾曾曾爷爷都足够,还有剩余。”
夕阳余晖,照耀无数营帐,反射泠泠寒光。
不远处,奥索格南部大河,银月河滚滚东去,河对岸,吉布里钢盾步兵团驻扎第一线,两边隔河对望。
银月河按宽度来说,属于南部第一大河,按水量计算,则要往后倒退几名。
河面宽且缓,成年人渡河,大概只会被打湿腰部以下位置。
双方飞行骑士沿河岸俯冲,时而交错,洒落鲜红血液,银月河水,就会出现刹那厚重感。
逝水无情,了无痕迹。
陨落的飞行骑士,往往连人带甲随河水远去,打捞不及,尸骨无存。
谁也无法预料,划出优雅弧度后的下一瞬,迎接璀璨的胜利,还是冰凉的河水。
两岸密集的巡逻队,也会互相叫骂,间或截杀过河的敌方斥候。
广袤的平原,成为棋局,星罗棋布的帐篷,成为节点,不断运动的士卒,则为棋子。
单从牌面上说,帝国占优。
蒙战有条不紊调动兵力,厚重的营帐一日日往水边压,逼迫铁尤达同样在水边竖起大旗。
两边隔数百米水面,遥相对望。
眼力好的士卒,能够看到对面士卒漠然的面孔。
当帝国在河畔列起魔晶炮阵地,黑洞洞的炮口展露狰狞时,一夜间公爵军就后撤数里。
平淡的过渡期后,随后几日,两边厮杀逐渐惨烈起来。
准确来说,蒙战不断派出小股斥候过河,沿敌营周边数十里探索。
铁尤达猜测他想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立即派出大量骑兵拦截。
帝国斥候队,由一开始的十人,百人,到最后增加到千人,宛然一路大军。
铁尤达甚至无法判断,帝国主力是否渡河。
斥候队长哭丧着脸,向公爵大人解释:“敌骑动辄数百上千,我军编制数十人,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说完话的斥候队长,赶紧露出脸上的拳印……他手下的士兵不愿出去送死,忤逆上官。
公爵大人一瞪眼,不可思议,“你们数十人,怎么就不会纠集起几只,十几只队伍,凑成一个大队,烟火讯号交给你干什么吃的。”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斥候队长,回到营里对斥候们宣布:“公爵大人令我们一起行动。”
第二天,吉布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斥候队伍出发。
除了本部斥候兵马,这个主管斥候事宜的军官,还厚着脸向几个相熟军官借兵:“公爵大人说的,扩充斥候队伍,你们敢不给我兵?”
一夜间,斥候队伍增长到五千人,出营时,气势如龙,兵马雄壮,看呆了守门士兵。
“我们今天,一定要报仇,把敌人赶回南岸去。”
斥候大军直扑河边,沿帝国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击。
第一次统带如此大军的斥候队长,几乎要飘起来……这牛气,哪怕团队长都很难比得上。
所幸,他也没有盲目:“敌人很强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五千骑在河岸边排开,以战斗队列前进,几个斥候小队长趾高气扬,一辈子,也就这回神气些了。
帝国军的踪迹,在午时被寻到。
其实离大营也没多远,就七八里。
一千多骑帝国士兵,顿时做鸟兽散,翻身上马,渡河的,上山的,撒蹄子跑的……由于怕中埋伏,斥候队长没敢分开追。
临近黄昏,帝国渡河的五只‘斥候队’都被驱散。
大胜而归的吉布里军,沿河岸慢腾腾往回赶,虽然没有剿灭多少敌方斥候,但惊慌下,帝国军着实留下不少物资。
大概有以上物资:弓弩七十具,破鞋子十几双,干粮袋一百多个,铁锅十几个……
史无前例的大胜,以往斥候队出击,能活着回来几个人就不错,要不就是被敌人大队碾得满地打滚,个个都穷得叮当响。
有句话在公爵私军很出名:“吃肉的骑士,喝汤的兵,打杂的后勤,没娘的遛子。”
遛子就是那些高贵的骑士,对斥候的贬低。
这很没有理由,在任何一支王国军队,斥候作为重要兵种,都非常得到尊敬。
可在吉布里雄心公爵麾下,斥候地位低微,有其历史因素。
斥候队的组成,铁尤达采取抽签制,挑选队长,而他们手下的斥候组成,全都是犯错的士卒,或特别不服管教的悍卒。
“吃我的饭,不服我命令,那你们就去最容易死的地方,混得好,我给你们升官,混得不好,就死在那吧。”
铁尤达公爵的话,曾经被广为流传。
私军私军,私人军队,它具备一般军队律法,也有自己的规矩。
斥候队升官最快,死得也最快。
铁尤达不采纳什么见敌即退的鬼话,他的要求是:“死之前,帮我看看敌人有多少人,有多强。”
“大人,前面有敌人。”一名斥候小队长惊呼起来。
“瞎嚷嚷什么,不就千把人,打散就是。”斥候队长正陷入升官发财的美梦中,对打搅自己做梦的家伙,十分不满。
下一刻,他也愣住了。
一支帝国大军,摆出战斗阵势,列在斥候队归途路上。
看装备,正是被驱赶流散的帝国斥候。
人数足有万骑。
“没关系,我们坚持住,这里离主营不远,公爵会立即派兵救援。”
斥候队长心里还有个小小景愿没有说出:“若是能够吃掉这支骑兵,功劳就大破天了。”
帝国骑兵在沉默中接近,人人配刀,背弓,骑快马。
相比起来,吉布里斥候队驳杂得多,有皮甲,有铁甲,还有几个重骑兵。
秋风凝重,杀气腾腾。
一百面帝国旗帜迎风猎猎作响,金币徽章迎着夕阳余晖,竟似金铁烙印。
铁血军魂。
“我们撤,”眼见帝国军势威整,斥候队长咽咽唾沫,突然改变主意。
哗啦,本就心慌惊悸的斥候队伍四散,各部骑兵跟随自己长官疯狂逃窜。
帝国骑兵迅速接近,马蹄拨乱河畔青草,第一个动作不是取刀,而是擎弓。
刷拉。
一排长箭刺破空气,钻进皮甲缝隙,立即换来几十声惨叫。
人们骇然回头,就看到可怕的一幕。
足足五千柄马刀高高举起,足足五千支箭矢纷乱疾飞。
那架势,停下来的人,下一刻就会变成刺猬。
“跑啊。”本就阵势不稳的队伍,更加涣散,不断有军官领着自己的队伍,窜进山林,沿荒凉处奔逃。
帝国军追袭而至,沿路遗尸累累。
每当被追击的骑兵回头,就会有千枝箭矢破空。
箭雨纷飞,真被射死的没几个,反倒好几个胆小的被吓得跌落马下。
两军一追一逃,等私军主营发觉时,早已奔出去近八里路。
铁尤达拍掌大骂,差点被气死。
五千对阵一万,确实力有未殆,可拖住一时半刻,并非难事,主营骑兵时刻准备迎战,紧急出动数万骑兵,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死得有价值一点。
恒星的光芒,彻底落入大地,银月河辉辉点点,光芒兵不刺眼,却足以照耀景物,正常士卒渡河,被发现是一定的。
离吉布里主营三里的地方,帝国骑兵大大咧咧过河,犹如一条长龙,蜿蜒盘旋。
对岸的军营,更是锣鼓喧天,远远可以望到,一面金色大旗竖立在岸边,一名白袍儒将亲自给战士们端酒。
“救命啊,开门啊。”几个灰头土脸的吉布里斥候赶回营,没敢抬头,低低呼喊。
“哼,丢人的家伙,问问有没有今天主事的,按私法处置。”
公法就是一般军队律令,往往多是打板子,罚站,贬谪,真闹出人命,除非战时,不然很少。
而私法,就是公爵军独有的法律。
临阵脱逃者死。
不尊重长官者死。
造成军队利益受损者,凌迟处死。
……
今天这些人,活着回来,也不过多口气而已。
比如斥候队长,很明智的投靠了帝国军,随军渡河。
“私军粮草不多,真的,我们斥候对这个可是内行,最多七天,他们就要断粮。”
斥候队长信誓旦旦道。
“怎么证明?”
“他们要我的命,你们如果赢了,放了我,我去接上家人,立即南下投奔你们。”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的?”
“我已经没办法在吉布里继续待下去,任何犯了这事的人,全家都躲不过,办事的不是王国刑事,而是私军雇佣的地痞流氓,杀一个人给十金,保证痛苦不堪,死得不难看不要钱。”
“我以前,就跟着去办过这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