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照耀，江面上播撒的凌光仿佛交错的银菱，微风荡漾，渔舟与芦苇共舞。
三三两两赶着过河的人群，不时有人和渔夫商议价钱，然后由其驾着小渔舟，送过河岸。
当然，一艘渡船，老艄公嚷嚷着：“都是半大小子，不紧着抓鱼赚钱，就会来抢老头子生意。”
渔夫们赤裸着精壮上身，脚下扎着裤管，竹竿轻舞，渔舟一荡数米。
往往这时候，就会有人笑着应和：“老头子，也该休息休息，要不这样，送你两尾鱼，今晚去您家坐坐？”
老艄公知道这些三十多的汉子们打什么主意，嗤笑道：“咱们老渔村，三十多条光棍，你是比别人能干，还是比别人能扛？”
往往这时候，大部分汉子就不敢说话，夸口的人，保不定会没有好果子吃。
艄公不说话了，紧着慢着划桨，把一波波客人送过对岸，行色匆匆的人少有回头道谢，好些人混着人流走，船资也没有留下。
老人擦擦汗，并不催促，或者是怕客大欺负老人，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
近些日子，可不得了，听说龙族出世，杀得尸横遍野，喷火烧了七十几座城市。
奥索格危矣。
前些日子奥索格女王去参加盟会，吉布里有名公爵开玩笑，说要不给他做个小。
这种话，以前谁敢说？
老艄公拨浆，擦擦眼泪，往回划，虽然很多人不地道，但总归只要有半成地道人，他如今的收入，也比往日多太多。
马蹄声轰隆，沿途有人呐喊：“巨龙侵袭，凡是十五至六十岁的男人，都必须入伍，卫国。”
老艄公眯起眼睛，那些早已过河的人，溜得更快，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
老艄公在岸边停船，对身影落寞的骑士问道：“军爷，巨龙那么凶，我老头子去有用吗？”
腰系金黄丝带的骑士望了他一眼，摇摇头：“看你的样子，至少七十岁，巨龙……我们上个月，一个军的人都被几十只巨龙碾着跑，听说死了几千人。”
老艄公扑哧扑哧抽了两口旱烟，由于征兵官的存在，搭船的人不敢靠近，他也不以为意：“我今年五十八。”
充当征兵官的骑士莞尔一笑，说道：“我就当没看到您。”
老艄公摇摇头，问道：“征兵处在哪里？”
骑士的眼神凝重起来，半真半假吓唬他：“巨龙一只爪，就有车轮大，你这艘船，也不过人家一个喷嚏的事情，能驾船，不代表你能毁掉这艘船。”
“哎，那倒是。”老艄公坐在木桩上，冲犹豫不决的人群喊：“过河的赶紧了，三枚铜币一人，先交钱后上船。”
骑士低头假装没看见，急匆匆走了。
“三铜？”
“不要钱，走吧。”
划动船浆的时候，老艄公露出一口大黄牙，悠然歌唱起来：“芦苇荡里一支竹，送军送官送马送人送驴送货啥都送，巨龙来我也不停业……”
他暗暗下定决心，把孙女嫁了，渡船当嫁妆，自己从军去。
……
……
奥索格有很多这样的人，当真正的灭国号角吹响，举世冷眼时，他们站了出来。
如今的奥索格，只有两种人，一种朝国外走，一种朝北走。
钉耙，棍棒，猎弓，朴刀……这些东西，他们很清楚或许连传说中巨龙的一片鳞，都刮不下。
实力低微者，不过红铜，也有许多隐世强者，纷纷出山。
奥索格南部，黄扇城，因为城市坐落形似扇子而得名。
巨龙入侵的消息传来后，居民一夜间跑得七七八八，剩下一些实在跑不动，或牵挂太大的人，隐藏在暗影里苟延残喘。
一队披狮鹫披风的骑士由东门入城，经过宽阔的主干道，在城防军敬畏的目光中，步入城主府。
“人到了吗？”为首骑士掀起兜帽，青丝垂落，赫然是玫莉女王。
“禀王上，昨夜入的城，如今就在偏厅等候，一夜了。”城主是个形貌威武的中年人，居民跑光后，带领城卫军留下来。
玫莉微微点头，脸上满是忧郁。
奥索格局势糜烂，巨龙四处出击，千万难民流离失所。
吉布里和迪芬特放开国门接纳，唯一的条件就是所有人都得签下卖身契，成为国奴，为两国世世代代效力。
玫莉曾经数次发函谴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患难见真情，可灾难时也最容易见识到丑恶面孔。
偏厅到了，城主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退下。
玫莉深吸气，瞬间又成为那个自信无比的奥索格女王。
偏厅内只有三个人，一名侍女，以及帝国首席权官威吉利。
还有帝国皇帝。
“劳烦陛下兼程千里……”
威吉利摆摆手，把一份文件放到桌子上。
玫莉停下客套，疾走几步，将这份契约拿起，细细研读。
很简单，一，帝国收纳奥索格难民，但从此后就是帝国臣民，和奥索格没有半分联系。
二，奥索格所有金币，帝国要得到全部。
玫莉缓缓低头，美眸紧闭，捏紧这份契约。
“您应该清楚，这对目前的奥索格局势，是最好的选择。”威吉利提醒道。
玫莉皱眉，说道：“臣民移交给你们，没有问题。”
依照上苍旧例，一个王国的臣民，事实上属于王国财富的一部分，若是大量出逃，甚至有可能引发纠纷。
所以，这份承诺，意味着帝国可以随意接收奥索格难民。
“金币，我也可以给你们，”玫莉咬牙，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坚持：“你们必须付出代价，盔甲，兵器，魔晶炮，能源……只要对战争有关的东西，我们奥索格出双倍价钱。”
威吉利抿起嘴角。
云仙落摆摆手，他立即噤声。
“可以，我这次来，背后有只二十万人的队伍，你提到的东西，那里全都有。”
玫莉抬起头，有些震惊，有些迷惘，更多还是感激。
“从冬日平原，至遗忘之地，帝国骑兵队会沿途巡逻，护送他们前往地底。”
云仙落给出承诺，低声道：“请节哀。”
这句话似乎来得很迟，却是玫莉这段日子听到最真心的一句话。
“谢谢。”玫莉躬身一礼，笑靥如花：“那他们，就交给陛下了，王国金库，由于担心帝巨龙袭击，还停留在狮鹫堡，王国没有多余兵力护送它，所以，得劳烦您派遣军队，前去接取。”
云仙落微微颔首，说道：“这没问题，随军一起南下，还有三千车粮食，蔬菜肉类不好携带，就不援助你们了。”
玫莉再次表示感谢，犹豫了一下，她才问道：“陛下，我不明白……”
威吉利笑呵呵搭过话头：“国王陛下，我们为两国友好邦交而来。”
玫莉含笑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
……
……
帝国与奥索格达成协议后，一支超过五十万人的军队南下，沿冬日平原和奥伦群山，狭长地带布置起防护，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不断沿这条生命线，远远不断赶赴遗忘之地，通过传送门前往地底世界。
大量援助物资，夜以继日南下，通过奥索格西部省份，赶赴抗击巨龙第一线。
狮鹫堡外，帝国一支二十万人步兵结合的队伍，接取数千辆大车，秘密赶赴遗忘之地。
一系列行动，令诸国看得目不暇接。
……
……
吉布里钢心平原，三万钢甲骑士列阵驰骋于广袤的平原，战马嘶鸣，兴奋不已。
“老弟，我们这三万人南下，一起去奥索格西方怎么样？”
吉布里以步兵方阵甲于天下，其实骑兵力量也不弱，只是在邻国奥索格数十万精骑威名下，显得比较弱小而已。
事实上，吉布里拥有不下二十万骑士，并且大多是重甲骑士。
这份力量，足以改变任何一场战局。
掌控这份力量的人，除去吉布里王室外，仅有寥寥几个公爵，这支骑士团，有半数属于吉布里‘雄心狮子’老公爵铁尤达麾下。
另外一半，属吉布里王室所有。
老公爵白发苍苍，铁甲铿锵，老当益壮。
“这，有些不妥吧。”身披吉布里皇室精贵紫袍的年轻人有些心虚，喃喃道：“那些地蛮子，可有几个军就在那边，万一惹恼他们，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铁尤达拍拍脑袋，铁刀乱响，哈哈笑道：“如今地面，因为巨龙的事情，乱成一锅粥，谁还能顾得上我们，地蛮子在那边的军队，大多都是步兵，追得上我们？再说，如今上苍世界，混乱不堪，奥索格就是一块肥肉，谁都能咬一口，我们去那边，随便几个富裕省份转几圈，带回的物资，平分。”
年轻人显然有些心动，说道：“老公爵这话，在理，我们又不是矮人，谁会怕那些地蛮子，不过……”
他悄悄靠近老公爵，低声道：“奥索格会不会气得狗急跳墙？”
铁尤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怕了？”
“谁不怕？”年轻人静静道：“奥索格明面上损失极重，但明眼人都清楚，巨龙没去找他们骑兵群的麻烦，一味毁城灭地，为了什么？”
“换句话说，一旦谁此时去捋这只母老虎的尾巴，都得小心猛虎扑起。”
老公爵呵呵笑，挥挥手不以为意：“猛虎嘛，曾经是，落难的老虎不如狗，我们只需要再踏上一脚。”
三万骑士的前进方向，立即转变，直插奥索格腹地，猛然转向，攻入奥索格西部。
“地面屠龙联盟，没有奥索格的名字。”
这是老公爵向各方发函，署名的一句话。
……
……
深秋缓缓来临，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要慢些。
秋风落叶，富饶的地域，逐渐变得荒无人烟。
一队骑士缓缓步入这片小山地丘陵，战马不时地鸣，却不敢高声嘶语。
仿佛有猛虎蛰伏于侧，战马腿脚颤颤，大眼睛满是惊恐。
“小心点，情报上说，看到巨大的滑翔生物落在这里。”
一种无声的恐惧，攥紧每个人的心灵，战士们紧紧捏住枪杆，手心湿漉漉滑溜无比。
落叶渐繁。
“队长，队长，我们不是来打探消息的吗？”一个面孔稚嫩的小兵，死死勒住缰绳，本该长嘶的骏马，此时只是不断喷响鼻。
面容坚毅的队长，呵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嚷嚷啥。”
小兵撇撇嘴，也不怕，队长是个忠厚老好人，多是为他们好。
“这片林子有古怪，所以我命令老三老六他们先回去，斥候的职责，尽量打探清楚消息，我们不进来，难道含含糊糊跟本部汇报？”
绰号地老虎的队长难得解释起来，却放松不少：“马匹安分下来，危险远离了。”
果然，诸人坐下的马匹全都安静下来，不再发抖，也不再动弹。
“嘿嘿，老队长最厉害。”
队员们拍着马屁，却猛然发觉战马连动都不动。
地老虎清楚看到对面那只战马，浑身毛发乍起，陡然前蹄一震，将骑士掀翻。
“小心。”
斥候大多身手灵敏，几乎同时，所有人齐齐翻身下马，扑腾寻找掩体。
撒欢跑的战马，没入漆黑的林子，不过眨眼功夫，声息全无。
本来尚显阳光的林子，陡然变得阴森起来。
一股迷蒙的黑色气体，逐渐覆盖整座丛林，日晕变得五彩斑斓，晃得人眼花……
“报告，本月第三例异常情况出现。”
奥索格军部会议上，一名参谋匆匆赶来，把文件放到桌子上。
“十三名斥候，连人带马消失在那片林子里，经过法师测试，存在黑暗能量反应。”
“问过他们，属于魔法还是自然释放吗？”
“应该是某种生物，自然散发的黑暗气息，根据预测，至少有黄金级实力。”
参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场很干净，斥候和马都不见了，没有血和尸体。”
诸人陷入沉思，有个年轻将领询问：“会不会是黑暗法师，那些家伙藏头露尾，暗地里小动作不少。”
参谋面无表情道：“根据情报司记载，有人发现巨大生物降落到那片山地，然后统帅部才派出斥候队探查，根据返回的两名探子说辞，当时进去的人，是因为想要带回更加详尽的情报。”
“巨大生物是什么？巨龙吗？”
“没人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