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先生当年遁入魔道,屠杀同门,北漠一战后,世间本有传言说正道大败,可其后却是妖魔两族相继销声匿迹,各大修真世家与九重圣宗也没有对此作出解释,之后才有正道大胜的消息传遍世间,那时世间欢庆良久,我却觉得这场胜利,却也是因先生你,北漠一战,根本就是先生你一个人的战场,是么?”李大夫这些话从未对其他人说过,他的这些话一直放在心底,只因周遭百姓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他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君凌天愣了片刻,他没有料到会有人没有亲身经历那场血战,单从传言里就能察觉到其中的细微末节,他看着李大夫,看着他皱纹横生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君凌天突然灿然一笑道:“真相并不重要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很感激你对我说的这些。”
李大夫闻言,立即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神色愈发激动,却还是隐忍着情绪说道:“君先生,如今这些,到底是何人逼迫您这样做的?”
君凌天垂下眸子,指尖温柔的摩挲着灵犀戒,他沉吟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是我们自己。”
李大夫一怔,显然没有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但他没有追问,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君凌天叹息着,原本并没有想过要将这些细节告诉任何人,不过面对身前这个老者,他却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想法。
“你听说过黑暗海域么?”他抬眸,看向对方,轻声询问道。
夜里的风雪越来越大,山麓处的冷杉被风雪撼动,摇晃着沙沙作响。
周钰看着脚下逐渐被风雪覆盖的血迹,突然升起一丝疑惑,他招手命另一名弟子停下脚步,押着那个领着他们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子,伸手拂开地上的积雪,从斑驳的血迹里,看到了一根沾着冰和血的绒毛。
紧接着,他抬起双眼狠狠逼视着那个满目惶恐的少年问道:“你们用牲畜的血骗我们?!”
那少年顿时惶恐至极,风雪之中,他瑟瑟发抖着,在周钰的逼视之下,他哪里受得住来自修真中人的威压,顿时想要逃窜,另一名弟子顿时伸手将他拽了回来。
“你一开始说是受其威胁不得已关住我们,可现在看来,你们想必与他是同谋了吧?!”周钰伸出手掐住少年的咽喉狠狠道:“若是叫那人跑了,你们可知道会害死多少无辜百姓?!?”
周钰气急,他猛地松开手,放眼看向已经只能看到零星灯火的白头镇,目光落到小镇另一侧的冷杉林,思绪一动之下,他顿时对身侧的弟子说道:“你去镇子里通知其余弟子,让他们在镇子里搜,并告诉那些百姓,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的动作,若不交代那人去向,这孩子我便要带回九重接受酷刑严惩。”
那弟子愣了愣,周钰皱起眉头,以内息传音道:“吓唬吓唬他们罢了,快去吧!”
那弟子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是!”
少年被周钰接手,周钰也不手软,狠狠捏住少年的肩膀说道:“不要乱动!”
说着,周钰御剑,在周身筑起结界,在暴风雪中飘摇着向另一侧的山包飞了过去。
山麓处的冷杉林内风雪较小,然而搜索了一圈,周钰也没有看到丝毫他人的踪影,他紧紧盯着那少年,暗中想着,以假的血迹引开他们,君凌天必然会往相反的方向逃,然而他如今还无法凝聚内息,又有伤在身,根本不可能逃太远,可若是留在镇子里,就不怕被他们搜出来?
周钰为难的看了看天际,天快亮了,越拖下去越不利,他看了一眼昏暗的冷杉林,终是咬了咬牙,拽过少年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放走的是什么人?!”
那少年眼见世间拖的已经差不多了,顿时带着几分害怕争辩道:“我们没有放走他,我们只是将他交给飞凰城换取银钱了!”
周钰一愣,惊诧了片刻怒道:“无知百姓!”
当今天下,纷乱不堪,君凌天的云沧国成为所有人的威胁,然而这种局势之下,不乏想要拉拢君凌天的存在,也有诸多小国国主想要趁此机会依附云沧,从而在诸多追杀令中,多半还是有拉拢讨好之意。
而修真正道却是为诛杀此人,平息战乱,如此之下决不可放纵此人,从而引得世间大乱,没曾想着小小镇子里的百姓居然为了赏金而做出这等危险之事,他又岂能不气?
然而气归气,他为正道中人,又不可能对这些百姓下手,只得忍住怒意问道:“所以君凌天在你们手里?!”
少年咬唇不语,周钰极其,顿时拽着少年想要离开此处回到白头镇,却在飞身而起的时候,林子里火光涌动,显然有大队人马搜了过来。
“站住!”立即有人发现了他们二人,周钰一愣,十数名身着厚重盔甲的人马出现在二人面前。
为首者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着一身单薄的劲装和简单的护胸甲,他看着那方二人,立即认出了九重圣宗的服饰,于是大喝一声之下,立即上前,神态恭敬了几分的问道:“你们是镇子里的九重弟子?”
周钰皱眉道:“正是。”
那壮汉皱眉,拱手一拜道:“在下北穆国飞凰城驻将,奉命捉拿君凌天,还请将那孩子交给我。”
周钰看那方一干人等各个周身带着萧杀之气,身上还带着血腥之气,顿时神色一冷道:“这孩子并不知晓那人动向,还是由我带回去为好。”
飞凰城将首,名唤赵厄,闻言顿时脸色一黑,怒声道:“此地为北穆国领地,你们九重圣宗无权干预,还不将人交给我?!”
周钰身为九重弟子,无论身处何处都被尊敬至极,第一次有人如此对他说话,但他并非逞勇之辈,只是不放心手中这孩子的安危,这些人怒气冲冲而来,显然在镇子里没有找到君凌天,他轻咳了一声道:“他是随我出来的,自然也要由我带回去,你们要找人的话自己找便是。”
说着,他便要动身离开,赵厄顿时拔出手中大刀,身后弓箭手也纷纷搭箭相对。
“还请将我国子民交予我,你们九重圣宗难道想要干预国事?!”赵厄方才一丝恭敬之色此时也不见分毫,他紧紧盯着周钰,显然带着威胁之意。
而周钰自然发觉面前这将领并非凡夫俗子,各国之中自然有散修存在,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特殊兵种,他眯着眼看着那些箭上泛着青气,顿时心中叹息,将手中少年推了过去。
赵厄将少年拽到自己身侧,身后弓箭手顿时收了弓,他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恭敬的说道:“多谢仙尊配合!”说着,他便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说道:“老实交代吧,否则我便送你下去见你的爹娘!”
周钰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御动仙剑,飞身而起,迎着风雪这才从半空看到那安宁的小镇四处燃起大火,他脸色一白,顿时向白头镇飞了过去。
“你们说什么?!你们杀了我爹我娘?!”少年脸色发白,双目泛红,颤抖着问道。
赵厄冷笑了一声,将冰冷而沉重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道:“你们拿了赏金,到头来告诉我人跑了,以国法来说,这等欺瞒诈骗之罪理应斩首!”
少年悲怆终于,双膝一软立即跪倒在雪地里,他颤抖着,伸出手擦掉脸上的泪水道:“那个人就在酒馆地窖里啊!”
“还敢骗我?!”赵厄刀刃一动,顿时割破了少年的厚袄,冰冷的刀锋抵在他的脖颈血肉之处逐渐渗出鲜血:“镇子里外都已搜遍,你们的人说他朝这方跑了,你却又恰巧在这里,莫不是想要以他四处骗取赏金?!”
“没有,真的没有!!”少年痛哭,脸色已经吓的惨白如纸:“我真的不知道啊!!”
赵厄怒极,眼见这般好的邀功机会却成了一场笑话,他顿生杀念,抬手至极眼见泛着冰冷寒光的刀刃就要落下。
叮!
却在这一瞬,沉重的大刀刀身被一枚冰凌击中,巨力震颤之下直到他的虎口,他的手心一麻,手臂被震颤的生疼,刀刃偏向一边,险些就要握不住。
“谁?!”他顿生怒意,四处张望,却见林子里兀自走出一道雪色身影,那人身材修长,手持仙剑,周身气势如同这夜的暴风雪一般迎面而来。
“听说你们在找我?”君凌天面沉如水,冰蓝的眸子在东方逐渐浮起的微光下显得恐怖异常。
随着他的走近,十数弓箭手顿时拉弓相对,君凌天停在赵厄身前两丈之处,简单披在身上的雪狐披风上却丝毫没有沾到风雪。
赵厄顿时心底一惊,开始对白头镇带给他的情报产生了怀疑,那人分明说君凌天丧失修为,且身上有伤,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孩子,过来,”君凌天看向那少年,声音温和道:“别怕。”
那少年哪里经历过这些事,原以为君凌天是杀人魔头,然而在这些军人的对比之下,他突然发觉君凌天比他们不止好了千倍百倍。
他爬起身,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向赵厄,见赵厄并没有阻拦之意,顿时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君凌天的身后。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奉命找到您,”赵厄神色恭敬,但身上萧杀不减,君凌天面色平静,淡淡问道:“找我?我以为你们是想来杀我的。”
“哪里,您是尊贵的云沧王,我们国主只是希望能见您一面而已,”赵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君凌天怎会不知自己他口中所说的国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冷笑了几声,凌厉的目光看向赵厄说道:“带着重兵来请,倒也是第一次见到。”
赵厄脸色一僵,讪笑道:“您也知道您的身份,我们这也是怕您不配合。”
君凌天冷笑道:“所以我若答应跟你们走一趟,你们可会放了这孩子?”
赵厄连忙道:“我们本就没打算对这孩子怎么样,您放心,只是...”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道:“只是需要您屈尊服下一颗丹药压制经脉才可。”
君凌天冷笑,想来天下为了对付他定然是想破了头,任何能够想到的方子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摇了摇头道:“若我不愿服下丹药呢?”他说着,眼底已然闪过杀气。
赵厄发觉不对,立即喝道:“放箭!”
弓手得令,淬了毒的羽箭顿时如雨般对准了他射来,君凌天冷笑一声,持剑挥手,强劲的剑气从剑身呼啸而出,随着闷哼传来,十数弓箭手纷纷如同被巨石击中胸口,吐血倒飞数丈,倒地不起。
一击过后,赵厄脸色一变,君凌天将这一息力量用尽,脸色微白,却是强撑,不动声色的看了赵厄一眼之后,将手中的剑递给身后的少年说道:“保护好自己!”说着,他伸手将那少年推远,自己则迎着赵厄上前几步问道:“是你带着你的人离开白头镇,还是由我亲自动手?”
白头镇的大火已经照亮了一方天地,君凌天知晓这些人的做派,心中焦急之下,只想尽快救人。
然而赵厄却在短暂的犹豫之下,没有向着君凌天所想的方向去做,反而冷笑道:“将士只能战死,没有逃跑一说!”
他的声音如雷,话音落下间手中砍刀再度举起,君凌天惊愕之下,连连后退,目光扫过那群倒地不起的弓手,顿时大步上前拔出他们腰间的刀。
而赵厄动作极快,一刀落空,另一刀则向他背后砍了过去,君凌天反应极快,身后风起他立即侧身躲过。
也因此动作,赵厄终于想到君凌天或许根本就没有恢复!
随着这个想法,他大步上前,手起刀落,身手奇快,君凌天却更为敏捷,只是他左手有伤有些踉跄的躲过,赵厄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他冷笑一声,下手更为凶猛。
少年手中拿着剑并没有跑远,因害怕而跑出几步之后,他突然想起方才赵厄说的话,自己的家人此时说不定已经死了!
如今白头镇必然危险之极,而他又能去哪里?
犹豫间,他原路返回,却见赵厄与君凌天二人缠斗不休,他看着二人,脸色越来越冷。
噗!
君凌天疲惫至极,气喘嘘嘘之下额上也沁出汗珠,二人缠斗许久,他的腿被划伤,血肉翻开,鲜血奔涌,那赵厄也好不到哪里,他浑身是血,看了一眼君凌天,吐出口中的血沫,突然脱下了胸前沉重的铠甲,打算一举制服对方。
君凌天躺在地上,腿上的血还在不断的流淌,眼见赵厄逼近,他眼底浮起得逞的笑意,猛地抽出身下压着的一支毒箭撑起身子侧身躲过一刀,紧接着猛地将毒箭刺穿了赵厄的咽喉。
赵厄的脸上浮起不可置信的神色,随着剧毒蔓延,他的嘴唇顿时浮起青黑之色,紧接着,他便发觉周身麻痹无法动弹,这些毒并不致命他自然是知晓的,然而这支毒箭却是刺穿了他的咽喉,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果。
赵厄的身子轰然倒下,鲜血迸溅在君凌天的身上,君凌天则喘息着,恢复了些许气力之后以刀支起身子,半跪着吐出口中的血。
腿上的伤口很深,必须马上去李大夫那里处理,他伸出手摸了摸伤口处的鲜血,随着东方天际的光芒越来越亮,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液也泛着青黑之色。
他的刀上淬了毒?
君凌天皱起了眉头,正要想办法支撑着站起身,却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异响,转头之际他的脸色剧变,手中欲甩出的刀也被他收回,然而就在他收刀的瞬间,少年的剑已经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了他的胸腔。
“都是你...都是你!!”少年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哭喊道:“都是你的出现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你害了我们,是你害了我们!”
君凌天低下头看着自己刺穿自己胸口的血刃,冰冷的痛楚使得他胸口剧痛,每每呼吸都觉得胸口快要炸裂,他的脸上逐渐浮起苦笑,紧接着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扑啦啦!
不远处传来羽翅扇动的声响,君凌天扭过头看向那只展翅飞走的雪鹰,他的脸色顿时一冷。
山麓冷杉林内隐藏在雪窟内的李大夫发觉外间的声响平息,顿时悄悄探出身子,眼见那方境况不对,顿时大步跑了过去。
“君先生!”李大夫大喊着,脸色越来越差,他看了一眼周遭惨状,又看到从身后刺入的那柄剑,顿时从他身后伫立着的那个少年身上看出了因果。
“你、你做了什么?!”李大夫推开那少年,想要拔出剑,却又害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从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丹药喂给君凌天,同时试着想要扶起君凌天,却发觉君凌天身子沉重,似乎无法动弹。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我!”他扭头看向那少年,怒喝道。
“为什么要救他?!就是因为他,我们镇子才会遭难!!”少年满目怒火,眼中含泪。
“你、你这个蠢货!”李大夫痛心疾首,立即从赵厄的尸首旁见其大刀,想要撑着身子扶起君凌天,而正在此时,君凌天冷淡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不必了。”
李大夫一愣,君凌天此时却踉跄着自行站了起来,他向李大夫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示意自己没事,同时将手伸向背*住剑柄,狠狠一拔。
“啊!不可!”李大夫惊呼出声,却愕然发现君凌天的胸口并未涌出鲜血,随着君凌天的动作,他顿时惊觉,讷讷道:“您恢复了?”
君凌天将剑扔在一边,将逐渐恢复的力量游走全身,毒素顺着伤口涌出,黑色的鲜血顿时浸湿了他的腿,他点点头道:“已经无碍了,我现在必须去镇子里看看。”
李大夫惊愕道:“镇子怎么了?”
君凌天看了一眼周遭横七竖八的军人,冷冷说道:“只怕是不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