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摩不带任何反抗,淡笑道:“是,儿子自然遵令。今日全是儿子的过错,儿子甘愿受娘任何责罚。”
骊絮朝前走两步,声音沉稳如大石落地,道:“你的父亲已给了你过多的责罚,娘却不依,因为娘总认为,责罚只会叫你更加心生恼恨。今日娘的所有所作所为,希望你能记在心里。永远记着你是什么身份,而你的身份又该让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比亦良聪慧,娘无需说得很多。”
“儿子知道。娘所希望的,便是要儿子便是一个无心无肺的铜铁之人,就如娘这般。”亦摩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扬起,“娘于儿子如此厚望,儿子怎能辜负?”
“那你告诉我,今日你做错了什么?”
亦摩跪地,却依旧昂头,道:“儿子今日不当在阎尘客人面前放肆,更不该对娘说这样轻易就能流露感情的话。”
“很好。”骊絮满意,想想又道,“亦摩,娘唯独欣慰的,便是有一样事,你始终听了娘的。”
“甚么事?”亦摩有些不解。
骊絮道:“正是你这些年来始终不曾迎娶正妻一事,娘很欣慰。这些年娘看在眼里,小阎尘中不是没有才貌双全的女子,可妖终究是妖,配不上我的儿子。虽说在你身边女子无数,但娘知道,你不曾对任何一人付出真心。爱情是比孟婆汤更恐惧数倍的一碗离魂汤,如果可以,娘希望这一生,你都不要饮下。”
亦摩唇角勾得愈来愈浓,“那么儿子想知道,在娘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做儿子的正妻?”
骊絮默然一笑,一字一顿认真道:“阎尘,阎尘女子。”
“阎尘?!”亦摩惊得几乎是吼出来的,“娘想让儿子娶阎尘弟子为妻?娘……娘难道忘记,阎尘一向是爹爹心中最恨呵。即便娘愿意,爹爹又怎可能愿意?”
骊絮摇头,轻轻道:“你不懂。至于你爹爹那边,娘自然有法子说通。这么些年阎尘每年皆有女弟子前来,娘一个个全是看在眼里的。不得不说,每一个皆优秀。”她停一停,压低声音道,“亦摩,你可知娘心中最希望由谁做你的妻子?”
亦摩摇头,沉稳的样子仿佛是在想什么极重要的大事,实在叫芷晴看不透。可芷晴并不关心他是什么神色,脑中只久久回荡骊絮的那句话。
阎尘弟子,阎尘弟子么?
只要小阎尘开口,只怕阎尘不会不允。无论中意之人是谁,阎尘,皆不会不舍。
若能以一个弟子而换来两地长久安宁,这样划算的交易,阎尘并非傻子,如何会不允?
所以芷晴格外留心,只想听一听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是骊絮心中的儿媳?
“默阳女弟子,墨婼。”骊絮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让芷晴大松一口。同时她稍感好奇,她为何会担心?难不成以为骊絮所看中的儿媳会是她袁芷晴?
当真好笑至极。
暗自定一定心神,再次附耳去听,不知亦摩说了什么,只见骊絮脸色难看到一点,右手高高样子,却在临近亦摩脸颊处时又缓缓放下。
她到底也是不忍啊。
芷晴提紧了身心,暗自后悔适才不当想那样的小事而未曾仔细留心去听亦摩究竟说了什么。骊絮叹气声在屋内久久蔓延不散,终,听她道:“无论你怎样想,这些年我留心看着,只觉那个姑娘着实不错,很配你,最要紧的是她天资极高,修为也好。你只能娶她,才能保你一世幸福,保小阎尘日渐繁盛。”
亦摩眉心一跳,像忽然想到什么,直视道:“娘,恕儿子无法做到这一点。儿子不喜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么?”骊絮一笑,漠然道,“为何娘这些年来,从未发现?”
“娘一心想着如何能让那个女子做儿子未来的妻子,哪里能主意到旁人心思?”亦摩笑道,“不知娘可曾主意到,默阳先生每每来此,皆会带其下一男弟子。儿子有心观察,发现此人名唤‘墨寒’,与娘口中的墨婼姑娘,则关系非同一般。”
骊絮眉头紧蹙,“墨寒?”她深思,“你这样说,娘倒记起些了。”
亦摩淡然一笑,“娘既已知如此,还心心盼儿子娶她为妻么?”
谁料骊絮蹙紧的眉头却在下一秒含笑舒展,“这有何妨,娘自有娘的法子。既已决定要你娶她,娘便不会让旁人轻易夺了去。至于那个叫墨寒的男子,只怕,他仙法再高深,也敌不过娘罢?”
芷晴心里恐慌而狐疑,墨寒毕竟阅历不够,如何能比得上这高深莫测的小阎尘夫人?然而墨婼心中又一直喜欢墨寒,如此下去,只怕会叫墨寒惹来杀身之祸。
骊絮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亦摩,笑容中暗藏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情愫,只道:“好儿子,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儿,你且回去歇息罢。在这几日内,娘希望你能多与墨婼姑娘相处,不要让娘失望才好。”
芷晴骇得不敢再多听什么,慌张跑回自己房内,关紧了门。过了良久也不曾再听到任何声响,她终才渐渐放下心神。
躺在床上,却是难眠。
瞧墨婼的样子,想必还不知此事。以她的性子,她如何可能甘愿嫁一个不爱的人?而自己又答应了她,协助她追到墨寒。
若自己恍若未闻,将来必有这样一日,由疏燎亲自开口,到那时阎尘应允而墨婼不允,真不知会发生多大乱子。芷晴想着,她倒也不全为墨婼考虑,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子,她并不真心喜欢。她更多担心的,是阎尘。
倘若有朝一日阎尘被小阎尘占领,归疏燎掌管,她的命运,众多阎尘弟子的命运,会是如何?
难道就应当把这一切全全告诉给墨婼么?
芷晴更觉不妥。而这其中原委,她想了许多。
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心事愈多,便愈是难以入睡。待她被困意席卷时,天已蒙蒙发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