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为了尽快赶路,放弃平坦的官道,直接翻越青峰出城。
一连奔了四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长歌又饥又渴。她伏在马背上忍不住哭泣,出门走的匆忙,竟然连最重要的干粮和水都没带。小枣还好,能吃点嫩草充饥解渴,她却什么都没有。
“小枣小枣,你说哪里有水呀?我好渴……”
小枣显然也累了,拨楞拨楞马头,渐渐放缓脚步。
长歌下马,拍拍小枣的脑袋:“去吃点草吧,我到树下坐会儿。”
这青峰上松树最多,松针铺在地上厚厚一层,附近都没什么野草。小枣是匹嘴巴挑剔的小马,循着青草的香味不由走的远了。长歌也不甚在意,她知道,小枣识得她身上的气味,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她。
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梦里又是三哥受伤的样子。他中了毒,大口大口吐着黑血,手臂颤抖着伸向长歌,嘴里叫着“避毒珠避毒珠”。眼看就要碰到她,长歌尖叫一声惊醒。
远处传来一声激烈的马嘶,长歌大叫“小枣小枣”,听得四周窸窸窣窣像是有人靠近,长歌一惊:有埋伏!
天已经黑了,今夜无星无月,林间伸手不见五指。长歌摸索着身后的巨松悄无声息的往上爬,一直爬到顶端的树干,矮身藏在细密的松针下。
片刻之后树下聚集了数人,把这附近搜了个遍,重新聚集到树下,其中一人说:“马在附近,人肯定走不远。况且还听到她的叫声,再仔细搜!”
另一人说:“是否先报告公子?”
“也好。”说罢掏出一管烟花信号,“啾”一声飞上天空。
待树下之人散去,长歌本能的想跑。暗暗提起内力,无奈又累又饿,恐怕跑不了多远便会力竭。想到此处还算隐蔽,干脆按兵不动,等他们离去再作打算。
一刻钟后长歌就后悔了,树下聚集了更多人。这次不是摸黑找人,而是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大肆搜山。
长歌悔恨啊,为什么不穿黑色或者绿色的衣服,偏偏好死不死穿白衫!
突觉手背一凉,长歌大惊!一条花斑小蛇!
长歌已经顾不得树下火把越来越多,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右手手背上。小蛇恣意的缓慢游走,仿佛死刑前对囚犯的折磨一般。长歌心中默默盘算,今日是七月初一,果真是个大凶之日。赤风不在,避毒珠离体,追兵和毒蛇立刻就来了!
长歌缓缓抬起左手,黑暗中迅速捏向蛇头七寸,不料小蛇狡猾,仰头反咬住她的食指。长歌一惊:我命休矣!随即笔直的从树上坠下去。
没有想象中摔得血肉模糊,而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长歌惊喜的叫道:“小六!”
顾羽珏浓眉深锁,忍不住就要斥责,却听长歌委屈的说:“我被毒蛇咬了!”
“哪里?!”
长歌举起左手,纤纤玉指上赫然有四个血窟窿。顾羽珏抓起手指送入口中,用力吸吮然后吐出暗红的毒血,直到血色转红才罢。转头看长歌,她已神智模糊,委顿在他怀里便要昏睡过去。
顾羽珏毫不迟疑抱起长歌上马疾驰。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扶住她后背渡以内力护住心脉,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不由得急喊:“小五!小五!你撑住!不许睡!”
长歌仿佛说了什么,顾羽珏还未及听清,便觉怀中人身子一歪失去最后一丝力气。
顾羽珏守在床前一天一夜,眼看长歌嘴唇青紫脸色越来越暗,心中痛如刀绞。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听说她又不辞而别,不顾一切派人追赶。好不容易追到了,偏偏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何能够接受!
“你说!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大夫摇摇头:“除非有解毒圣物西域冰蟾。这位姑娘所中之毒不甚明了,况且她昏迷不醒,解毒的汤药也喂不进去。如果用冰蟾吸毒,或许还能有希望。”
顾羽珏大吼:“那你为何不早说!”
西域冰蟾虽是天下至宝,但他顾家偏偏就有一只。
顾羽珏唤来赵振:“速去三公子处求取西域冰蟾,就说我欠他一个人情,回头亲自登门道谢!”
顾羽珏轻抚长歌的脸颊,曾经红润光泽的皮肤已经暗淡萎缩。大夫好心提醒:“这位姑娘滴水未进,恐怕撑不了多久。公子,还是想办法喂些汤水吧。”
“她如今这副样子,要怎么喂!”
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柄木匙:“用此物撬开牙关,能喂多少是多少吧。”
顾羽珏看着褐黄色的木匙,实在不忍心用它撬长歌的小嘴。沉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他端起参汤喝一口含在嘴里,俯身往长歌口中渡去。
长歌醒来已是三日后了,她从未觉得如此疲惫,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以致于连动动小指头的动作都没有。
过了许久,一个小丫鬟最先发现她醒了,兴奋的叫着:“公子!公子!小姐醒了,小姐醒了!”长歌这才发现身边趴着一个人。
顾羽珏一脸疲惫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长歌片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五,你醒了!”
长歌听他声音暗哑,忍不住感动。奈何眼睛干涩,无论如何是哭不出来了。
顾羽珏大喜过望,低头与她额头相触,喃喃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滚烫的液体落在长歌脸上,顺着脸颊流到嘴角。长歌艰难的抿抿嘴唇,尝不出一丝味道。
顾羽珏终于察觉到了长歌的异常,命丫鬟倒一杯茶,一手扶起长歌,一手把茶杯送于她嘴边慢慢倾倒。长歌极缓慢的啜饮着茶水,喝完一杯又一杯,整壶茶都倒尽了,她还意犹未尽。
“你刚醒来,不能喝太多水。休息片刻,若还觉得渴,我再端给你喝。”
长歌慢慢眨眼以示同意,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动作。
顾羽珏把她放平躺下,看着她乌黑澄亮的双眸,忍不住俯身一吻。
长歌默默承受着,她知道这一吻代表着什么。一瞬间从前的种种浮上心头,原来他竟是这般心思!回想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除了第一次相救,以后再没有好脸色。长歌不知自己是否也有同样的感情,但是此刻很想依赖他。
右手指尖轻触他的手背,顾羽珏感受到了她的触碰,抬手握住她,看到长歌唇角微微扬起,心中酸涩又甜蜜。
长歌醒来又睡去,一两个时辰后又醒来。如此反复折腾到晚上,终于有力气说话。
一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难听,不过在顾羽珏听来却如闻仙乐,因为她说:“小六,你真好。”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动听的吗?顾羽珏激动的把头埋在她胸前,嘴巴咧到了后脑勺。长歌也在笑,不过她没那么多力气,顶多能咧咧嘴而已。
可是第二句话就不那么讨喜了。长歌再一次艰难开口:“我要回家。”
顾羽珏愣住:“为何要走?!你如今这副样子,还能走到哪里去?!”
长歌皱眉,单字蹦出:“家里有要事,我要回去。”
顾羽珏反对:“不行!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安心在此养伤!”
长歌急红了脸,偏偏说话不能连贯,拉着他的手指,哀求道:“求求你。”
顾羽珏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看她此刻的样子,料想定是家中遭逢大变。可是实在不忍心啊,她才刚刚醒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能受得颠簸之苦?
“你当真非走不可?”
长歌微微点头。
“可是自你昏迷已有三日之久,难道还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长歌苦笑,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原来已经过了三日,不知三哥的毒解了没有。虽然知道自己回去也帮不上忙,可就是想看一眼三哥,确定他平安无事才能放心。长歌第一次知道,原来平日里跟她最不亲的三哥在她心中如此重要,那么大哥二哥还有小四,任何一个出事,她不知会痛成什么样子!
“罢了,你别哭,我送你回京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