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顾羽珏天天来济仁堂报到,或是与智全对弈,或是与长歌温存,如此怡然温馨的生活成为日后回味不尽的记忆。
腊月十二,天气有一丝阴霾,长歌的心情却格外飞扬。
院中第一朵梅花吐蕊,枝头数不尽的花骨朵蓄势待放。周念捎来了韩修远的信笺,二哥不日便归,定会赶在红梅盛开之际为她举行及笄大礼。
巧然为她备下一盒发簪让她挑选,金银珠玉一应俱全。长歌看来看去都觉得俗气,发了一通牢骚苦着脸发愁。
巧然劝解道:“小姐先选好穿哪身衣裳,再找相配的发簪就容易多了。”
“上次在青云绣坊订的衣服,不是有件月白绣梅花的裙子吗?就穿那件。”
“小姐,奴婢两个月没下山了,衣服还在绣坊里。”
长歌拍拍脑袋,前段日子她生病,巧然衣不解带的伺候,这几天她要见顾羽珏,总是找理由把她留在梅园,不知不觉竟然害她两个月没能下山。长歌心中有愧,于是叫上巧然随她一同进京城。
赶到济仁堂时已近晌午,小双交给她一封书信,顾羽珏有事出京,过得一些日子才能回来。
长歌有些失落,原本想穿上新衣最先给他看,没想到他一声不吭的走了。
“乖徒儿,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为师最舍不得你伤心难过。”
“你眼睛又看不到,我是愁眉苦脸还是喜笑颜开你怎会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你若高兴,别人靠近你便觉春光灿烂;你若愤怒,四周气场便是黑云压城。此刻你周身秋风萧瑟,吹的为师倍感凄凉。”
长歌撇撇嘴:“骗人,我才不信!”
智全一本正经的说道:“为师并非骗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交流未必要用言语、动作,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一声叹息甚至一阵沉默便可传达。诚以待人,别人感念你的真挚,也会真心待你;假意敷衍,或许能蒙蔽一时,最终却会失去的更多。”
长歌默然,这话听起来似乎意有所指。她从没有害人之心,却时时长存防人之念,哪怕是顾羽珏也有三分保留。她心怀恻隐,可以救小双于水火,却不想将她长留在身边。待人以诚是个多么奢侈的字眼,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之相关联!
“师父,您曾经说过,万法有缘万事有因。每个人的身份、境遇不同,这道理用在人身上也是要讲条件的。”
智全微笑:“但有些道理是普适的。”
长歌摇头:“所谓普适,也只是针对大多数而言,总归会有另类。再说了,同一棵树上长不出相同的叶子,同一个道理也得不出相同的结果。”
智全还要反驳,长歌先发制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师父你也有诸多秘密,来自何方、意欲何为全都不道与人知,又有何资格跟我讲待人以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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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跟智全辩了一通心里十分不痛快,看到小双低眉顺眼的样子更觉得心烦。不错,自己是在防着她,难道这有错吗?她来历不明又非亲非故,肯将她收留在此已是最大的极限,凭什么对她推心置腹!
巧然取来衣服的时候就看到长歌撅嘴生闷气,走过去顺着她的背轻抚:“我的大小姐,何事不顺心啊?”
长歌皱眉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巧然虽然是义父的人,但她照顾自己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无可挑剔,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目的?二哥为何一直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呢?
巧然微微一笑:“小姐若是不喜欢留在这里,咱们就上街上逛逛找合适的簪子。二公子这两日便回来,到时候定要让他惊艳一回!”
长歌垂下眼帘,不得不承认,巧然真的很懂她的心思,若她们是别家的小姐丫鬟,定然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和姐妹吧。
“巧然,你看小双如何?”
“小姐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巧然只记住二公子的话,一个人的信任有限,不能轻易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挥霍。”
长歌平静的对上她的视线:“那么你对于我,是相干的人还是不相干的?”
巧然微笑。不知为什么,长歌总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熟悉,待她想要分辨,巧然已经低下头去小声而清晰的说:“世事多变,也许今日相干,明日便不相干,又或者巧然有幸可以一直做那个相干之人。小姐能说此话,巧然不胜感激。”
长歌微微吐一口气,不由得有些惺惺相惜,她们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像啊!
过了晌午就开始飘雪花,长歌向田掌柜告了假,跟巧然一起去买簪子。
走遍整条长安大街,终于在脂颜斋看到一支红梅金簪,长歌拍手称妙,试戴之后很是满意,谁知却在付钱时出了差错。掌柜再三致歉,说这金簪是他人订做的,伙计搞错了才摆出来。
长歌悻悻的还给掌柜,眼看天色暗下来雪花大团大团落下,只好先回梅园。
大雪纷扬一夜,第二日梅园已是银装素裹。
长歌正在犹豫是否下山,周念敲门进来,说韩修远今日便归。长歌当即拿定主意,乖乖留在家中等待二哥。
“我有事出去,或许回来的晚些,你和二哥不必等我吃晚饭。”
长歌叮嘱他:“明日是我的及笄之礼,你和大哥都不许缺席。”
“这样吧,我办完事情去大哥府上,明日同他一起回来。”
长歌觉得很好,有三哥在,大哥明日定会回来。
从早晨到晌午再到日落,长歌和巧然把韩修远的卧房、书房打扫的纤尘不染,又吩咐厨房备好饭菜,可是直到天黑透了还是不见韩修远的影踪。
“小姐,外面风雪大,二公子或许明日再上山。”
长歌接过巧然递上的手炉,仍旧坐在前厅门槛上没动。她听得出巧然语气中的不确定,韩修远向来言出必行,他说今日到就必然会到。
“巧然,我的眼皮跳个不停,二哥不会出事吧?”
“不会,恐怕是小姐这两日没睡好的缘故。不如现在回房歇息,等二公子回来我去叫你。”
长歌抓住巧然的手:“我不困,你陪我出门迎迎二哥。”
呼号的北风将火苗吹得明明灭灭甚是诡异,长歌裹紧狐裘深一脚浅一脚低头走着,巧然打着灯笼亦步亦趋的跟随,簌簌飘落的白雪很快覆盖了她们走过的脚印。
一阵疾风吹来,小火苗无力的倾斜再倾斜,终于脱离灯芯停止燃烧。巧然摸索火折,长歌叹口气:“不用了,雪地上这样亮,能看见路。”
两人手挽着手走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出了梅林,忽听得一阵异样的声音,再一听又什么都没有。
巧然的武功不输于长歌,片刻后她就分辨出这声音来自北方,由这北风送来,似是兵器交接打斗之声。
两人默契的施展轻功上树飞行,不多时便赶到了山北出的大道上。道两旁都是参天古松,她们在树上看得真切,数十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一辆马车,远处另有弓箭手伏击,粗略估计统共有百人。
长箭破空,马车前的护卫应声倒下。长歌眉头一跳,那是二哥的马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