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光本来想在最后的时候不买熊岳收买人心的帐,但五十块大洋可不是个小数字,这是他好几个月的薪水,有这些钱,他可以过相当一段时间花天酒地的日子。他没那么多的钱在外面养一个漂亮的小妾,却可到烟花柳巷叫上几个陪他潇洒。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对熊岳笑着说:“感谢,感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为党国效劳是我应该的,熊科长上任第一天,就自己出钱,为这些弟兄发放酬劳,好酒好肉的吃喝,大家也都十分高兴。真是一位仁爱之心浓厚的好科长啊。”
看到杨大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熊岳也没跟他计较,不管怎么说,看到场面上气氛活跃起来,已经不是对他不冷不热的样子,这些大洋就没有白花,他将来是要靠这些人为他出力卖命的,怎么说现在也是科长。
“大光兄,可不能这么说,在我们这行,你是前辈,还望多多的指教。”
吃了人家的嘴短,杨大光这样的老牌提供是什么人物都见过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科长,可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是新来的,还这么年轻,可是钱站长看得上你,说明你就不会错,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吱声,我姓杨的保管冲锋在前。”
“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杨兄,不满您说,当这个科长,我的新来真是没底啊。”
杨大光也说了几句真话,说:“熊老弟,现在的事情要比过去好干多了,过去可是跟小日本对着干,弄不好就掉脑袋,现在对付杭州城的那些地下党,上面有的时候要数字,我们看什么人不顺眼,按上个什么名堂,关起来一顿打,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再说你有钱站长罩着,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又是熊家的公子,都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熊岳举起酒杯说:“杨兄,有这番话我的心里就有了底,实不相瞒,我何德何能当上这个科长?还望多多包涵。”
熊岳又转身对大家拱手说:“今天大家敞开肚皮吃喝,单我已经买完了,就不在这里陪着大家。我先行告辞,大家不要着急。”
熊岳刚要出门,就看到那个看上去很是落魄的老童走了过来,想说什么感激的话,熊岳马上说:“童大哥,以后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有什么事尽管说。”
童阿奎说:“科长,啥也不说了,我这个人是站里最穷的,可我的心里有数,谁把我当人看,我还是知道的。”
熊岳说:“好好喝几杯去,跟我就不要客气。”
熊岳说着就走了出去。
熊岳留在这里已经没意义,这些容易满足的人还是好对付的,而自己的事却让他必须认真对待。
他表面上冷静,可心里着急的就像着了火。刚才他偶然听到蔡胖子在背后搞的阴谋,这又一次让他觉得,现在已经不是父亲当不当杭州商会会长的事,如果蔡胖子的阴谋得逞,他们熊家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也会对自己的行动造成巨大的打击,他心中挂记着这场已经开火的战争,他肩负的使命,绝不能让一个商人毁掉他的计划,就是说,他绝不能让蔡胖子的阴谋得逞。他们熊家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熊家的存在,就是他在杭州能纵横捭阖的招牌,绝不能让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得逞。
飞机,飞机,他现在想的就是飞机,就是尽快跟飞行员联系上,但又绝不能因小失大,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开着那辆军用吉普回到熊家大院门前,刚好看到小妹在门口踢着毽子,看到熊岳穿着保密局的服装的熊岳,从这辆军用吉普上下来,熊杰收回毽子,大步就往院里走。
熊岳走上前,拉着妹妹的手说:“小妹,真的不搭理大哥了?不至于这么恨你哥哥吧?”
熊杰跺了一下脚说:“我恨你,我恨你穿着这一张皮。我还听说闻一老师被他的学生打死的?我问你熊岳,有没有这件事?”
熊岳一愣,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熊杰眼里含着泪花说:“看来,你这个保密局的科长,消息并不灵通啊,钱江晚报刚刚发出的消息,还用我告诉你吗?难道你还要贼喊捉贼吗?”
原来钱江晚报真的发出了这个消息,一定是孙正良做的扣,要的就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熊岳的心里也一阵难过和悲伤。闻一是死在自己手下,现在他感觉到那些隐蔽战线的同志每天都经受着多大的折磨和考验,而自己才到保密局工作才是第一天。
熊岳对熊杰耐心地说:“小妹,既然报纸上都登了出来,我也没话可说。但你要理解哥哥,哥哥不是那种罪大恶极的人。哥哥也有哥哥的难处。”
熊杰冷哼一声说:“我告诉你熊岳,你不是我哥哥,我再也不会叫你哥哥了。”
熊岳一把拉过熊杰的手说:“小妹,你不能对哥哥这样,你听哥哥说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些鬼话?我告诉你,我不欢迎你回来了。”熊杰抽身大步走进院里。
熊岳的心里一阵颤抖,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里居然出现这样的裂痕。
对熊杰这个小妹的态度,熊岳并不特别生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披的这身皮代表的是什么,但他痛苦的是,他跟任何人都无法解释,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更无法跟任何人说出口。他想着那些忍辱负重的人,精神是何等的痛苦,又是何等的强大。
门房老张走了出来,面露笑容,拱手说:“恭喜大公子,熊家有了你这个保密局的科长,那就更没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熊岳说:“我爸爸回来没有?”
老张说:“楚先生今天一早就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熊岳说:“好,我父亲回来后,你过去跟我说一声。”
老张点头说:“好的,大公子。”
熊杰看到了钱江晚报,看来是知道闻一是自己开枪打死的。熊岳开车到最近的一家报亭买了一份钱江晚报,翻到第二版的头条,就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是:造谣惑众反动文人闻一今早被处决。下面的一条小标题是:大教授的学生亲手开枪把他打死。
熊岳心里骂道,该死的孙正良,这是把他放在案板上切割呀,但事情至此,他只能接受世人的诟病。
孙正良在自己身边的确让他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有的时候,越是了解你的人,对你的威胁也是越大,这个看上去对自己还不错的发小,心里是什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看出来,一旦跟自己的妹妹熊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自己也将是手连累的人。
感情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一旦出现什么危险,靠感情维系的人,往往也是变化最快的,他对孙正良一定要多加防范。
回到家,就看到父亲的车停在院里,老张走了过来说:“大公子,熊先生让你到他房间去一趟。你可千万小心,我看熊先生的脸色不太好。”
熊岳说:“好的,我知道了。”说着就大步向熊楚天的住处走去。
杭州商会会长的人选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本来熊楚天觉得自己势在必得,但他从一个交往不错的人那里,得知蔡胖子已经对自己下手了。
争名夺利从来就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为自己脸上贴金干的事,但有的人偏偏喜欢在暗中下手,让那些拦着自己的人躺枪,甚至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出了局。
这些商场上的人,平时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为了得到某种利益,就完全是撕平时那种温情脉脉的面纱,抓住对方的要害,狠狠踹一脚,甚至是置对方于死地。他不当商会会长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旦让蔡连福这样的人小题大做,熊家经营了百年的根基就会彻底完蛋了。这让熊楚天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心底一阵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