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绿海,战场。
气喘吁吁的半人马哨兵,在遍地尸骸的战场边缘纵横驰骋;飞扬的马蹄掀起浸透血水的沙土与草地,手中高举的兽皮旗帜在夜空下猎猎作响。
以遍地堆砌乃至半人高的尸骨堆为界限,半人马与波伊的军营划分的泾渭分明——在布拉哈伯爵统帅下的残兵们拿尸骨做“工事”,聚集在战场的正中央;而半人马们则在外驻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将他们四面合围。
双方的战士就贴着站在尸骨堆的两边,相距间隔不过一箭之地,彼此怒目而视。
哪怕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厚重的血腥味儿依然经久不散,甚至混杂着腐烂的尸体,变得异常恶臭浓郁。
哪怕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半人马与波伊的对峙依旧迟迟没有结束;双方依旧按兵不动,都没有突围或想要围剿的迹象。
而这数万波伊人的生死,也早已不取决于他们自己;而是取决于他们的敌人…半人马部落的大可汗,赤炎旗的旗主,查卡尔。
面无表情的查卡尔抬头,冷冷眺望着远处夜幕下的波伊军势,从容不迫的姿态显得十分气定神闲。
被“圣血药剂”力量侵蚀的眼珠连眼白也变成了墨色,让任何人都无法猜到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可汗!尊贵的查卡尔大可汗!”
举着兽皮旗帜的半人马哨兵急匆匆的停在查卡尔的面前,毕恭毕敬的弓腰屈膝向他行礼:“您卑微的仆人为您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查卡尔头也不低的瞥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半人马哨兵,正是当初奉“黑十字”塞廖尔之命将他召回王帐的瀚空旗半人马。
“讲。”
“来自南方的情报,银盔山的矮人背叛了我们,已经和两脚人大首领‘都灵’…那个魔鬼的后裔和解。”
“而且这些十恶不赦的叛徒还组织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准备北上向我们发起进攻!”
一脸愤慨的半人马哨兵低着头,恨恨吼道;也就没有注意到查卡尔微微变动的表情,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只不过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而已,不足为惧。”查卡尔压低嗓音,冷冷道:“就算他们有数万大军又能如何——这里是大绿海,不是那群矮子的山岭,数千精锐足以拖住他们。”
“不光是这群该死的叛徒,还有那个魔鬼后裔的大军,还有千帐城的两脚人!”
深吸一口气,半人马哨兵小心翼翼的说道:“从西面传来的消息,那些千帐城的,还有从战场上逃走的两脚人已经集结了起来,少说也有万人!”
“已经过去两天了,派往西面的几队‘下四旗’武士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送消息的,可能他们已经……”
半人马哨兵已经有点儿不敢说下去了,战战兢兢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查卡尔,还有伫立在他身旁的“不死勇士”们,狠狠咽了口唾沫。
这些在那日血战的战场上全体阵亡,却又“死而复生”的数千半人马精锐,被部落当中的四蹄人们称之为“不死勇士”,传闻只有同时击碎头颅和心脏才能让他们真正死去。
也是从那天开始,查卡尔大可汗的身旁也就由他们负责护卫,其他四蹄人未得到允许,还未靠近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已经…被偷袭、围剿、歼灭了。”
查卡尔冷冷的瞥他一眼:“我说的对么?”
“……是。”半人马哨兵把头低得更深了。
死寂…战战兢兢的半人马哨兵只感到身体都变得僵硬了,杀机密布的威压下根本动弹不得。
生怕这位曾经自己大大的罪过的大可汗,一怒之下将自己撕成碎片。
“看起来,我今天是不可能听到任何好消息了。”轻描淡写的口吻,但声音却冰冷到极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遵、遵命!”
一脸惶恐的半人马哨兵咬紧后槽牙,颤颤巍巍的抬起头。
“告诉我,还有什么‘坏消息’是我该知道的?”
“还、还有一个!”观察着查卡尔的脸色,冷汗津津的半人马哨兵哆哆嗦嗦答道:“帝**团!”
“帝**团?”
“没错,就是这个——这是那个魔鬼的后裔亲口说的,我听的一清二楚。”哨兵连忙点头:“在大绿海的西面,还有一个叫做‘至高皇帝’的两脚人大首领,他统治的土地号称‘帝国’!”
“眼下在边境,那个‘至高皇帝’大首领已经集结了三个‘帝**团’,兵力多达数以万计,随时都准备从北面入侵大绿海,救援被您打败的这支两脚人大军!”
“按照那个魔鬼所说,这支‘帝**团’是要来抢走他的战功的。”半人马哨兵再一次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当时他刚刚剿灭了我们南下的一支巡逻队,混在其中的我假死躲在一具尸体下,才听得了这份万分重要的情报……”
在查卡尔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注视下,半人马哨兵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闭上了嘴。
大可汗微微昂首。
哨兵的头低得更深了。
“假的。”
区区两个字,却犹如晴天霹雳!
惊恐的半人马哨兵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两名“不死勇士”左右架住——清脆崩断的悲鸣声下,臂膀已经全数断裂。
“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声中,半人马哨兵直接瘫倒在地,还未及起身就被查卡尔的前蹄踏住了头顶,半张脸都被按在鲜血浸染的泥地里。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大可汗啊啊啊啊——!”
踩在他头顶的前蹄更用力了,沙土漏进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没有撒谎,似你这般的蠢货根本不可能有对我撒谎的勇气。”查卡尔眯着眼睛,冷漠的俯视着在自己脚下不断挣扎的爬虫:
“你只是被骗了…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叫洛伦·都灵的魔鬼精心安排出来的骗局!”
冷冷说道,查卡尔毫不留情的扬起前蹄,狠狠踩下去。
“被突袭的巡逻队,意外巧合的躲在尸体下逃得一死,还同时得到了最最重要和关键的情报…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沉重的哀鸣声,趴伏在地的半人马哨兵身体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洛伦·都灵,他早就已经发现了你,知道你没死,故意说给你听的——只有这样才能通过你,把这些充斥着谎言的虚假情报送到我的耳中。”
鲜红的血浆从哨兵的后脑勺喷涌而出,染红了查卡尔的半个蹄子。
“你这个卑贱的爬虫,只是个被他利用了还在沾沾自喜的工具,明白吗?!”
话音回荡,当查卡尔的蹄子再次落下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半人马哨兵已经没有了动静,只有半个身子还在抽搐不止。
冷冷的扫了一眼,两侧的“不死勇士”们立刻默默的将尸体拖走;表情冷漠的查卡尔长舒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躁动的内心。
洛伦·都灵……自己命中的宿敌,终于要来了吗?
在听到他活着从银盔山要塞离开,并且和那里的矮人达成盟约的瞬间,查卡尔的确是惊了——那里,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主人“黑十字”塞廖尔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方。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亲眼见过过“黑十字”塞廖尔的查卡尔再清楚不过,自己的主人究竟是何等的恐怖——光是要站在他面前,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但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
而且还拉上了银盔山的矮人,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查卡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毫无疑问,以自己的宿敌洛伦·都灵的智慧,足以猜到自己能察觉他这拙劣陷阱里的漏洞;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的谎言,这是实实在在的恐吓…他这是在借自己的手下之口,向自己下战书。
来自南方的银盔山矮人军团,来自北方的“帝**团”,来自西方的千帐城两脚人援军,还有他洛伦·都灵本人麾下的军队。
这简直就像在指着自己的鼻子当面说“我要将你四面合围了,查卡尔,不想死的话就快逃吧,像个落水狗那样”!
该怎么办?
查卡尔睁开双眼,长长的吐了口气。
没错,四支军队之中除了所谓的“帝**团”,其他的单独实力都弱小的不堪一击——只要自己迅速歼灭波伊人的军队,集中实力以逸待劳,就能将他们各个击破,但……
自己的对手是洛伦·都灵,那个两次以弱势兵力击败自己,还险些杀了自己的洛伦·都灵;他绝对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让四支军队一个一个冲上来送死。
四蹄人的优势在于冠绝整个大绿海的机动力和兵力;自己要做的就是要让这四支军队无法相互掩护,无法聚集力量,失去威胁自己的可能。
这样…洛伦·都灵,他就不得不出面,再次上演自己和他相遇时的“舍身一击”来打破僵局——而这一次,自己绝对会做好万分的准备,来迎接这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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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另一端,波伊大军的军营。
破烂不堪的营帐内,身受重伤的赛特·布拉哈瘫在床铺上;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下,只有起伏的胸口和瞪大的眼睛,让周围的人知道他还活着。
“这是第几天了?”
“第十天了。”
坐在他身侧的哈林梵·阿刹迈叹了口气,凌乱的须发,身上的血污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证明了这位炼金大师的精神状况同样很差:
“他们还是没有任何进攻的打算,被你说中了,赛特·布拉哈伯爵。”
“那是因为这群半人马蛮子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身负重伤的布拉哈伯爵大口喘息着,攥紧了拳头:“我们只是他的诱饵,毁灭整个波伊公国的诱饵!”
“不…应该远远不止于此;我在断界山要塞服役过,那些死而复生的半人马就和腐尸魔没什么两样!”布拉哈伯爵咬紧牙关,呼吸越来越急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刹迈大师?难道半人马全部都被哪个邪神控制,变成他们的走够了吗?!”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哈林梵·阿刹迈看向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九芒星巫师塔确实有一种关于‘圣血药剂’的传闻,但那些半人马…他们受侵蚀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那种情况。”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布拉哈伯爵,半人马部落已经被某个邪神控制了。”
哪怕已经猜到了有这种可能,在得到回答之后,赛特·布拉哈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场战争已经不再像开始时那样单纯了…不,应该是从一开始它就不曾单纯过。”阿刹迈大师忍不住苦笑道:
“我曾无数次以为只要我当初拦住了瓦尔纳大公,让他别那么固执而冲动,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不是您的错误。”布拉哈摇摇头:
“在我们被那个藏在幕后邪神所盯上的那一刻起,在我们依旧茫然的那一刻起…就早已踏上这不可逆转的结局了。”
“作为公爵的臣属,没能提前发现这一切,是我的失职。”深吸一口气,布拉哈的表情十分苦涩:
“这场可怕的灾难,也许会毁灭整个波伊!但是…”
他突然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阿刹迈大师,如果您有任何可以离开这里的办法,请不要在意我这个……”
“不!”
看着他,哈林梵·阿刹迈果断道:“我不走。”
“阿刹迈大师,我敬佩您的勇气,但我们已经坚守了十天——如果真是如您所说,那即便您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布拉哈伯爵语气沉重,奄奄一息:
“那些恶魔…我在断界山要塞亲眼见过;我们无法与一个邪神为敌!”
“没错,我们无法与一个邪神为敌……”阿刹迈大师紧抿着嘴角,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泽:
“但有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