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在玄叶岛的住处,一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看着就非常女孩的卧室里。粉色调的家具、满床的毛绒玩偶和海量的衣柜之间,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只有那台看起来非常高端的电脑了。
随着拟子技术的普及,绝大多数的家用、个人用电脑都蜕变成了城市主机的终端。换言之,过去玩个3A大作还要掂量一下配置的时代正在渐渐远去。这些吃硬件吃机子寿命的工作都由牛逼闪闪的城市主机包揽了过去,普通用户拿在手里的只是一个显示器和一个键盘而已。但也并不是说,硬件发烧友也跟着绝迹了。
就像那些不再是时代主流但仍然在小圈子里熠熠生辉的艺术一样,玩硬件在这个时代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圈子和文化。这个圈子里,有收藏家,有追求更极端体验的玩家,有装逼犯,还有一个独特的群体:黑客。
对黑客们来说,本地的服务器永远是不可或缺的,毕竟没有人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在城市主机的个人空间里……不然等着被查水表吗?
奈奈的这台电脑就属于此类,一个不跟着时代潮流走的烧钱机器,一个性能怪物,这台怪物里还装着个有点吓人的玩意:一个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它的名字叫“bug”。
为什么说是“大概”呢?因为人类还没总结出人工智能的真正定义,所以bug算不算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还不好说,它会不会被写进教科书也是短时间内不能指望的事情。
但至少,它个人并不纠结这一点。作为一个程序,它拥有一个比较不可思议的功能:当遇上一个无法求出解的问题时,它会选择不去解决,在0或1的世界里,bug能够拥有第三种选择。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特质,让它得以区别于其它程序,并在无数次“第三种选择”的堆积中,产生了自我。
或许,自然界中最初的智能,就是诞生于一堆bug。
此时,这台奇特的电脑正在自动运行着。它的屏幕没有亮起,但主机嗡嗡地响着。奈奈和她的一些黑客好友会在闲时把电脑空余的资源共享出来,形成一个特殊的局域网。通过这个局域网,黑客们将各自的服务器链接成了一个性能不亚于城市主机的超级计算机,这个局域网也是bug的本体所在。
这只可能已经领先了整个时代的人工智能其实每天都很闲,和一般程序不一样,bug没有任务的时候也不会结束进程或者挂起,他在“看”着网络中无穷无尽的数据流时,其实是会“思考”的。有时候,他还会产生“无聊”之类的想法。
但是今天还好,他有一个蛮有趣的任务需要执行。他随时监听着奈奈的手机,将她“约会”的过程中出现的每一个信息进行分析归纳,并在必要时给予奈奈帮助。
具体来说就是,“在陷入沉默时找一个两人都能聊的话题来”或者“当幽远提出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话题时立刻搜索其详细资料”之类的。简单来说,就是个超高配版的提词器。
Bug的性能完全足够胜任这项工作,和它平时干的快速分析海量数据的工作没有任何区别。但它感兴趣的点在于,它看到了奈奈和平时完全不同的一面。通过各种传感器,bug收集到奈奈说话时每一个音调的起伏、每一个动作的细节,分析这些,逐渐学习何为情绪、何为表达。奈奈作为它最经常观察的对象,它以为它足够了解奈奈了。
可这一天,观察得出的结果多了一些东西。
更多的上扬的尾音、更多的多余动作、不太自然的嘴角弧度……未在数据库中找到对应的模型,可认定为是一种新的情绪表现。
被定义为“好奇”的情绪模板自动加载,bug对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巨大的兴趣。
“……在推的一个vtuber,叫NANA。”
开始检索“NANA”、“vtuber”,筛选符合条件的目标……
兴趣并不影响bug的工作,这些简单的事情只需要交给那些底层的代码去自动处理就好。它的“主意识”只需要在一秒后快速浏览一遍反馈的结果,再判断要把哪些信息告知奈奈就行了。
最终报告被递交到上来,bug正要按部就班地合成语音发送到奈奈的耳机,却忽然愣了一下。
“NANA,虚拟主播,虚拟形象为……这个形象……”
另一份档案从数据库中调出,bug亲自进行比对。
有个小小的、意外的发现。
奇特的数据流从bug的主意识中诞生,他忽然不想把检索的结果汇报给奈奈了。这个决定在一种莫名的情绪的影响下做出,bug在自己的主意识中捕捉到这种未归档的新情绪。
“未编号情绪模板类似于‘恶作剧’情绪模板,但并不相同。新情绪更倾向于正面、善意……”
分析、探究、充实数据库。Bug终究没有汇报,它只是把这次小小的“工作失误”记录下来。如果这时它有加载五官模拟程序的话,它的嘴角应该会带上些微的笑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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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想起来NANA这个名字自己在哪听过。但这只是个小插曲,一来叫类似名字的人太多了,二来bug也没有提醒她,那估计确实是不重要的东西。
两人的话题没有在vtuber上停留,他们聊天的内容已经经过了绘画、学校和专业,正在往“来玄叶岛地理由”上发展。
“你就答应了?就因为这种原因就陪她来玄叶岛?不是还有学校的事没忙完吗?”
“话是这么说,但那些事也不是不能放放……现在想想,当时更多的还是我自己想出来走走。酋长大概也是看出我有想法,她才绕路来找我的。”
“那你也答应得太轻易了呀。如果有人要把我拉到另一座城市,还用的是‘参加个游戏’这种可疑的理由,我肯定不去。不对,她把你拉上的时候连这个理由都没提吧?”
“嗯……这么说……她大概预见到,如果提了这个理由,反而拉不动我了。”
奈奈嘴角抽了抽:“所以她毫无理由地就把你拉上船了。”
纪幽远点点头:“是啊,毫无理由,她一直都是这种作风。”
忽然有一缕不那么和谐的情绪掠过奈奈的思绪:“你还真听她的,将来被她卖了都会替她数钱吧?”
纪幽远本来想调侃一句“不,阳阳子数学比较好”,但这一瞬间他的直觉警铃大作,疯狂暗示他不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纪幽远于是从善如流地换了个回答:“那是不可能的,她打不过我。”
奈奈一翻白眼。
“她太跳了,走到哪都容易让人打死,活这么大全靠我和阳阳子看着。你看着吧,我回学校那天她指不定怎么撒泼打滚呢。”
“诶?回学校?”
“嗯,再过几天吧。”
“对哦,你的毕设还没做完呢……还有考研……”
情绪就像山体滑坡,一个小石子的滚落,有时候就会带来大片的泥石流。
不开心,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地不开心,还不能说出来。
不过她可不会像自家的AI一样,把情绪建个档案还设置几组对照实验。对大部分普通人类而言,不开心就是纯粹的不开心,没什么追根溯源的必要。
所以奈奈也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格外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