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静止不动的账帘,右手顺势拍了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走到桌子边,倒过一杯茶水解渴,然后走到一个杂物桌子上,拎过一瓶杜康酒,大步走出帐外。
与卫兵轻声换过军礼,他向“铁鹰军”营房的一个角落走去。
那里孤零零地建有一间房子,周围很大一片区域都没有任何一个侍卫与岗哨,平时也几乎没有访客到来,只是偶尔有几只猎狗从房门的狗洞里窜进窜出。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整个“铁鹰军”营房区内,最为冷清和特殊的一个存在,连巡逻士兵都经常懒得过来查看。
房子里只住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近花甲之人,秦国的前任大将军,公孙衍。
公孙衍,曾经是秦国真正的二号实权人物,武艺高强,内功虽然在最近十几年来毫无进展,但依然是二品后期的功力,这在光明刚回归的那几年,整个荒原大陆间,已经是绝对的顶级高手,当时的秦政也不过二品巅峰的内功而已。
他一生战功赫赫,在光明回归前,就已经死心塌地替秦政卖命,是秦国最大的开国功臣,还是“铁鹰军”的正式创始人。
也正因为他武艺高强,战功太高,又是开国第一元勋,在当时的秦国军民中的威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比秦政还要恐怖。
对于疑心甚重的秦政来说,这样的一个公孙衍根本不能留,所以暗中用计让他被人砍断右手臂之后,给了他一个“铁鹰军”顾问的虚职,再在营房内找了个偏僻之地养着他,还下了一个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骚扰“铁鹰军”顾问的严令,使得众人避之唯恐不及,营帐附近一片荒凉景象。
但作为“铁鹰军”第二代统领的赵龙来说,偶尔去看看公孙衍,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以说是替秦政监视他,也可以是因为“铁鹰军”内部事务而找顾问咨询,这些都不足以引起秦政和众人的怀疑。
相反,秦政还想赵龙多点去看看公孙衍,一是弥补自己的些许内疚,更多的是向自己及时汇报公孙衍的状况。
在秦政心里,公孙衍一直是一个即令人感到忌惮,但又无故杀不得的人物。
而公孙衍,在历经炼狱般的黑暗之后,只是一心希望在光明回归后,给残存的人类重新建立起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在他看来,秦政虽然统治残暴,但不失为黑暗中的一个希望,所以他极力帮助他成功建起并稳定秦国后,就已经有隐退山林的心思。
至于后来看透秦政的为人时,已经无欲无求,只希望不要再有政事军务等麻烦事来打扰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此时,夜行中的赵龙大踏步地走近那栋孤零零的房子,一阵农肥的刺鼻味道直冲上脑,他转头看了看,原来是房子外的空地上,开垦了不少各式各样的菜地。
赵龙低头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与公孙衍的关系还算融洽,因为他是整个秦国官场唯一一个来看公孙衍的人,而且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态度诚恳,心态也真诚,公孙衍自然欢迎。
而且对于赵龙来说,整个秦国内,除了韩邪和云小河,稍微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也只有公孙衍了。
虽然公孙衍知道赵龙身上背有监视自己的命令,但他根本不将此放在心上,他待赵龙,很多的时候都如同对待儿子一般,因为他自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独之人,也会有渴望家人的时候。
赵龙推门而进,只见公孙衍正背对着自己,摆弄一只小腿受伤的猎犬。
赵龙随手把杜康酒放在桌子上,打开窗户,给沉闷的屋子里注入一些新鲜空气,然后通过窗户眺望天上明亮的月光良久。
许久,他转过身,瞥了眼哀嚎声不断的伤狗,看着公孙衍的背影道:“这狗腿上的伤,是利刃所至。”
“废话,这狗拥有狗王的实力,警惕性很高,行走在森林里,几乎没受伤过,看伤口的手法,就知道是侦查营的哪个混小子巡逻时嘴馋,想打它的注意,却没成想被它逃了回来。”
公孙衍说着话,狗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转过身来一眼看见桌子上的杜康酒。
“杜康酒坊现在出售的酒真的是淡如水,喝着没劲,不知道杜康那奸商给大将军进贡的酒又是什么味道。”
公孙衍边说边拿起酒瓶,用牙齿干脆利落地拔掉酒塞,就往嘴里倒进两口,犹如一个沙漠里渴极的行者看见清水一般的劲头。
公孙衍吧唧吧唧地品尝着嘴里残留的酒香,却听赵龙沉沉的声音传过来:“你就想窝在这屋子里潦倒一生?”
公孙衍抬头好奇地看了赵龙一眼,他感觉得出来,赵龙这次来,有点不一样。
他没说话,平静地走到一个柜子里拿出半碟没吃完的花生米,重新坐回到桌子上,又是一小口杜康酒下肚,然后顺手用手指捻起两颗花生米,精准地丢进嘴里。
“荒原大陆外,还有人类世界吗?”
赵龙也坐到桌子边,看着公孙衍轻声道。
公孙衍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说:“你在大陆上的足迹并没有比我少几步,你见过有这种地方吗?或者说,你见过有人亲自承认见过这些地方吗?”
没有,这是赵龙百分之百能确定的,但他实在不甘心。
传闻确实终归只是传闻,但传闻有时候并不会空穴来风。
“我想要自由!”赵龙认真道。
公孙衍认真地盯着赵龙,良久:“自从进入‘铁鹰军’那一天起,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了,何谈自由。”
赵龙沉默,公孙衍继续说。
“我了解你,依我看,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秦政头痛病越来越严重了。”赵龙的眼神慢慢变得凌厉,而公孙衍此时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因为,秦政的头痛病越来越严重,就意味着秦国的朝堂上,将会迎来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