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看到张翼拄着拐杖,手和胸口都绑着绑带,受伤显然不轻。
“伤的怎么样?”
赵龙知道这一仗,张翼可谓功劳最大,如果说秦河因年纪过大而卸任“铁鹰军”副统领一职,张翼绝对可以凭借这一次的大功和平时积累的军功和威望,出任下一任的“铁鹰军”副统领的职位。
“两边虎口裂开,胸口挨了几刀,伤口不深,只是翻开了些皮肉,倒是小腿被枪扎了一下,邢医师说,至少要半个月不能上马。”
张翼按耐住自己的情绪,他很不理解大将军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放过赵军,而且,黑寡妇和他在哨塔那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的战斗,这到底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堂堂大将军和“铁鹰军”统领,为秦国和大王出生入死十几年,还会做出背叛的事来,但不是如此,又如何说得通。
“弟兄们还有多少人?”赵龙还是没给他提问题的机会,他更想先知道战损的情况,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这些更重要。
“战死六百五十六个弟兄,还有几十个重伤,重伤的估计大部分都活不成了,能活下来,最后也就三百吧。”张翼的情绪开始有点激动,这是“铁鹰军”损失最为惨烈的一次。
“其他弟兄呢?”赵龙闭了闭眼,继续问。
“魏将军的铁骑部队伤亡一万五千弟兄,步兵损失不多,五千人左右,具体伤亡还没完全统计出来,现在除了广宗城那两万人马,这里一战下来,现在还有大约十四万的弟兄。”张翼越说,脸色越黯然。
“赵军呢?”
“死伤六万,逃离三万多!”张翼不甘心地说道。
“这次征战,张将军功劳极大,头功是毋庸置疑的,我一定会如实禀报大王的。”赵龙的声音放缓:“现在可以说你想说的问题吧!”
张翼毫不犹豫,也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说:“大将军,为什么要放走赵军?只要再加一把劲,整个赵国都将纳入我们大秦的版图。”
赵龙定定地看着张翼,秦军军纪严明,等级森严,尤其是“铁鹰军”,像张翼现在带着怨气和怒气的质问语气,赵龙完全可以给他安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然后杀了他。
但他功劳极大,至少也可以把他立刻下狱看押。
但无论如何,赵龙心里很清楚,张翼一心忠君爱国,做事极有担当,对朋友亦是肝胆相照,在生存残酷的荒原大陆上,这样的人已经是极为难得。
至于现在,他本来没有必要去给张翼一个交待,但他看着全身受伤的张翼,却是开口道:“再死伤些弟兄,确实可以赵军,但我的目的,只是击败赵国,让他们失去威胁秦国的能力,而不是把他们的土地纳入秦国,让大王杀掉或者奴役赵国的百姓。”
张翼听到这,突然怒不可恕,他想大吼,但突然担心地面上的人听到,努力压抑自己,低吼道:“赵龙,你这样做,简直就是叛徒,背叛大王,背叛我们死去的弟兄们,还背叛我们大秦。”
说完,他愤怒地向赵龙扔去一个拐杖,赵龙侧身一闪,随手抓住了飞过来的拐杖。
按照军法,自己现在当场格杀张翼,都没人敢说什么了。
但他不会这样做,张翼既然敢当面怒斥他,就证明张翼依然把自己当成了兄弟,行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这在朝廷上,极少有人能如此坦诚对自己。
此时的张翼因为少了个拐杖,又动作过大,小腿的枪伤突然疼得他倒吸冷气,就要站立不稳,摔倒下去。
这时,从后面快速走出一个人,刚好扶住了他。
张翼转头一看,是秦河。
秦河不吭声,似乎对于赵龙的背叛没有什么抵触感,而对张翼的愤怒也与他无关一般。
他上来哨塔,似乎只是为了及时扶稳张翼,因为他现在只是很认真地在扶着张翼,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其它动作,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和不解。
赵龙往张翼走近两步,把拐杖递给秦河,面色平静如水,说:“如果我们打下了赵国和齐国,大王会怎么对待他们的百姓?”
张翼脑袋突然猛地一震,对啊,按照大王的习惯,他会把那些异国的精壮男人全部杀掉,或者变成粟樱田里的奴隶,简直就是活死人,或者全部押去开运河,造宫殿,修建通向全国各地的马路,就是不会让他们好好活着,至死不休。
而老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杀死,女人则全部强行配给秦国将士,孩子全部收进军营,有练武根骨的进入“少年铁鹰军”,告诉他们,他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是秦政救活和养活的他们。
其余能活下来的少年,健壮者进入普通军营,瘦弱者全部分配到粟樱田做农奴,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赵国和齐国的土地就完全变成秦人的,所有人的生死也完全由大王一人掌控,再也没有异国人,也没有来自异国人的反抗。
但首先,就是要先大开杀戒,让赵国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家庭都血流成河。
张翼虽然一向杀人如麻,无亲无故,但并不代表他不渴望亲情,要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现赵龙的背叛之后,会如此的在乎和怒不可恕。
但他想到大王的残暴,却是不寒而栗,这哪里只是伏尸百万,简直是为了自己的统治,把荒原大陆变成人间炼狱。
他沉默了,然后看向秦河,秦河似乎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也跟他无关,他现在只关心张翼是否给自己扶好了,还有赵龙递过来的那根拐杖是不是够稳固。
张翼突然醒悟,秦河,似乎也对大王不满。
此时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赵龙似乎说的对,但又哪里不对。
他沉默良久,终于心绪复杂地说:“大将军,大军出征赵国,大王的命令就是踏平赵国,但现在大将军显然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无论如何,我都会单独向大王写一份奏折,禀告我看到的这一切,至于大将军的奏折怎么写,最后结果又是如何,自有大王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