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风暴降临(八)
上古军团再次向着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侧门聚集。
浓雾再次席卷而来, 上古军团的灵体不断穿过阿尔瓦与费瑞德的身体。那感觉, 就像是一阵清风拂过,卷动了他们的头发和长袍。
周围的声音突然寂静了下来,埃德曼还在张嘴说些什么, 但阿尔瓦已经全听不见了。费瑞德低着头微微颔首,放弃抵抗丢下了烈炎剑。
“你还在等什么, 那个红毛!”掐住布莱恩的脖子,埃德曼单手把他举在半空中, “如果你十秒之类不动手, 那我就掐断他的脖子,把那个孩子丢进这山谷里面去!”
“果然,他是对的。”费瑞德认命地笑了笑, “欧文他是对的, 他的预言……”他抬头看着阿尔瓦,“我果然要死在我的学徒手里。”他的目光灼灼, 亮若星辰, “不过,也不算太糟糕。”
“不,这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阿尔瓦如梦初醒地喊,疯狂地摇头,“不, 我不会杀死你的,费瑞德!不!”
“快动手!”隔着断崖传来埃德曼的声音。
在达努精灵的手中,布莱恩的脸已经涨得发紫, 他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而瑞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毕竟只有六岁,被吓坏了,一直哭个不停。那张和提摩西极端相似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让阿尔瓦的心情十分复杂。
“动手吧,阿尔瓦!”费瑞德大声说着,噗通一声双膝着地。泥土飞扬而起,捧住他的身体,“下手快一点。”他撩起后颈的长发,露出细长的脖颈和突出的脊椎。
拔出插在地上的烈炎剑,双手紧握住剑柄,这一刻,阿尔瓦的双手都在颤抖。
放下快要窒息而死的布莱恩,埃德曼让他双脚落地,同时死死地抱住他的肩膀。布莱恩剧烈地咳嗽着,不断地挣扎,双腿在地上都蹬出来两个坑。“老师!不!老师!”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布莱恩大声喊叫着,不断地扭动身体,“放开我!放开我!老师!”
瑞文也哭着喊着叫救命。
达努精灵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尔瓦身上,这些不怀好意的冰冷目光,几乎要将阿尔瓦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太冷了,太可怕了。
这比阿尔瓦所能够想到的一切后果都还可怕,他要亲手杀死他的朋友,来换取另外两个人生存的机会。
无论如何做,都会有人死。
用一个人换取两个人的命,是否值得?
若是他现在不动手,那么阿尔瓦将会成为害死布莱恩和瑞文的同谋。人,不可能用简单的数字标准来衡量。如果阿尔瓦拒绝,或者不作为,那么他有罪。
费瑞德或许会活下来,但无辜的瑞文和布莱恩呢?他们就理应该死吗?
生命是无价的,他没有权利去衡量,两名孩子和新晋大法师之间,谁的生命更加重要。经历梅迪瑞兹魔法学院多年学习的费瑞德,在提里安法师协会里占有重要的位置,他是用了朱诺斯和这个社会大量的资源培养起来的精英,无疑费瑞德对这个世界是重要的。
而布莱恩,一名魔法学院的学生,甚至连学徒都算不上。他能够做的事情也有限,未来的能力也可以看个大概。他会是一名法师,但可能达不到费瑞德那个高度。但是难道因为布莱恩不是一名优秀的人,他就该死吗?就算他不优秀,他普通,他平凡无奇,他就应该用这种方式来淘汰吗?
瑞文这个孩子,才六岁。他的未来有着无限可能性,而他现在却除了哭闹什么都做不了。要赌上未来的可能性,来交换费瑞德的性命,这又是否值得?他可能将来会是一名法力强大的法师,也可能会是毁灭世界的疯子,如果真的不幸成为了世界的灾难,那么现在去救他,又是否值得拿费瑞德的命去换?
可他们不该死!至少不应该现在死!
不管是不优秀的普通人,还是无法估量未来的孩子,都不值得用他们的生命,来换取社会精英阶层的费瑞德的生命。因为他们是无辜的,阿尔瓦没有权利去决定他们的命运。
但如果阿尔瓦杀了费瑞德,那么他的麻烦不仅是谋杀一名大法师这样简单。他还将终生背负良心的谴责,道德的责难。而且他会后悔终生,因为毕竟费瑞德是他可以唯一视为“朋友”的人。
这样的选择,对阿尔瓦来说,太过于艰难。
不管是一个生命,还是两个生命,都是生命,本应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后天的境遇,是凡人们制定的规则,让才让生命有了不同。
人,生而平等。在无限的空间中,永恒的时间中,在生命和死亡面前,在历史的进程和宇宙的力量面前,渺小不值一提。
“不……”泪水顺着阿尔瓦的面颊不断滚落,他煽动着鼻翼,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动手吧,阿尔瓦。砍准一点,别让我受苦。”费瑞德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圆环法师的特浓咖啡还苦,“你做我学徒的时间不多,我也没教过你什么。”他转头去面对布莱恩,却是在对站在他背后的阿尔瓦说话,“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有的东西,是值得用生命的代价去守护的。”
坚定的光芒在费瑞德的双眼中闪耀,他直直地盯着布莱恩,对着断崖的另一端隔空喊话:“布莱恩!对不起!我把我的一切都留给你。如果将来,我能够转世,我还能遇见你,让我来做你的学徒吧。”说完他闭上了双眼,垂下了他知识丰沛的头颅。“永别了,我的布莱恩。”
费瑞德已经做出了选择,甚至是他帮阿尔瓦做出的选择。阿尔瓦感觉烈炎剑在他手中越发的滚烫,越发的沉重,让他几乎无法握紧剑柄。
费瑞德的脖子近在眼前,布莱恩和瑞文还在哭喊,埃德曼不断地在催促,甚至将瑞文放在了悬崖边,要将他踹下去。阿尔瓦咬紧牙,猛地一剑劈向费瑞德的脖子。
烈炎剑灼烧了费瑞德脖颈上的皮肉,几乎没有流血就被炽热的火焰烫上伤口。费瑞德脑袋在地上滚落几圈,停在了指路牌旁。
“老师——!老师——!”布莱恩疯了一般地挣扎,声音都带上几分嘶哑。
埃德曼松开手,达努精灵如约放开了布莱恩和瑞文。
一经得到自由,布莱恩立即闪现过悬崖,抱起费瑞德的头颅,无法抑制的悲痛挂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老师……老师——!我……我才不要你做我学徒!我要你做我的导师啊!老师……你怎么可以骗我……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老师……”
瑞文手足无措地站在悬崖边,浅灰色的眼睛中满是惊恐,他扯着衣角,不断来回看着达努精灵和在对面的法师们。
“你看,这是弱者的眼泪。”埃德曼拉住维林脖子上的铁链,额头紧贴上他的额头,“他一文不值。一个民族要强大,不能依靠的是眼泪,我们需要的是力量!战争不会依靠眼泪而胜利,国家无法依靠眼泪而崛起,敌人不会被眼泪而打败。别哭了我的维林,不要像那些懦弱渺小的人类一样!”
“我们不应该制造战争。”被牵住脖子无法动弹,维林睫毛上挂满了晶亮的水珠,“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背叛了整个种族,背叛了我们的国家!”埃德曼大吼,“别指望我会原谅你,我的维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有多伤心?”
“看看那个孩子,他才伤心。”维林说。
阿尔瓦的脑内有无数声音在轰鸣。
你是个凶手!
你是个罪犯!
这些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徘徊。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快起来,布莱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阿尔瓦拉起来跪在地上的布莱恩,“把瑞文接过来,不要让费瑞德的牺牲毫无意义。”
布莱恩抬起头,看阿尔瓦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瞪视着阿尔瓦。
“听着,布莱恩。你要活下去,为了费瑞德活下去。”把烈炎剑递到布莱恩的面前,阿尔瓦郑重地说,“这是费瑞德最后的愿望,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你将来的日子还很长,还有很多痛苦在等待着你。不要让费瑞德失望,快起来!”
布莱恩的抬起红肿的双眼,接过烈炎剑,另一只手还紧紧抱着费瑞德的头不放。
“快去把瑞文带过来。”阿尔瓦催促道。
布莱恩慢慢地转头,看着一脸迷惘的瑞文。他的个头那么小,那么脆弱,那么无助。要过去抱住瑞文过来,他就必须放下费瑞德的头颅,要么就只能放下费瑞德留给他的烈炎剑。布莱恩在纠结,在犹豫,脸上表情木然,内心波涛翻涌。
愤怒的埃德曼遭到维林的斥责,他看见还站在悬崖边上的瑞文,跑过去一脚踢在那孩子的背上。随着一声尖叫,瑞文的身体腾空,眼看就要落进下方的悬崖。
“瑞文!”两名孩子和阿尔瓦同时出声喊道,阿尔瓦手忙脚乱地翻着背包里的物品,希望能够找到个什么有用的东西把瑞文救起来。
可是太晚了,瑞文的小小的身体向着悬崖下方跌落下去。就在这时,一道阴影从树林旁边窜出来,那漆黑的影子接住了瑞文,还将瑞文一起带入了阴影。那阴影在悬崖壁上稍作停留,提摩西的身影从中窜出来,他强壮的大腿用力蹬了一下崖壁,如同黑色闪电一般窜上了悬崖的对岸,稳稳地落在阿尔瓦身边。
“大人!”这熟悉的身影,让阿尔瓦惊喜莫名,“你来得太及时了!”但某种隐秘的情感随即而来,提摩西抱着瑞文的样子,让阿尔瓦的内心一阵酸痛,他接过瑞文塞给布莱恩,“布莱恩,你把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费瑞德给你们道标了吗?”
“道标……”布莱恩怔怔地说,“是的,我们有道标。”
“那就快走!”阿尔瓦吼道,“现在就滚!别磨蹭了,你刚刚差点……”他控制了一下情绪,用温和一点的口气说,“快走吧,你们……”
“你也快走。”提摩西冷眼瞥了一眼突然发火的阿尔瓦,从腰间掏出钢牙横在身前。埃德曼已经放开维林,抄着艾琳短矛就要过来彻底解决他的手下败将。
“大人,你要留在这里?”阿尔瓦想要掏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他最后只拿了那块方巾放在手里。“我们一起走,现在我们打不过他,先撤退吧,大人。”
“我知道,所以叫你走。”阿尔瓦把话题又绕了回来,让提摩西大为光火,“如果你还有多余的力量和我耍嘴皮子,那还不如你现在就用你的魔法把埃德曼轰成尘土。”
说实话,阿尔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了,就算他有,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埃德曼,对付得了上古军团。艾琳短矛在空中挽出一朵银色的花,它的持有者如同离弦的弓箭一般向着朱诺充了过来。
迎接艾琳短矛的武器是天启钢牙,漆黑的锋刃接触到辉光闪耀的矛身,迸射出刺眼的绚烂火花。在锋刃接触的一瞬间,提摩西扭动腰身,艾琳短矛如同刺入湍急的河流,星光的力量划伤了提摩西的手臂,但是让他得以脱身。
暗影行者迅速后跳,闪转挪腾,躲避着达努精灵新王一招快过一招的攻击。
“好了,不要再管那些不重要的事情。”险险闪过一招突刺,提摩西对那名还站在那里翻包的法师十分不满,“你就不能做点更有用的事情。”
“当然会有用,大人。”最终从包里掏出一块晶亮的徽章捏在手里,阿尔瓦撒开两条长腿开始飞奔。
“你就只会逃跑吗?”埃德曼张开双臂,对着且战且退的提摩西喊,“懦夫!胆小鬼!肮脏的人类!”随着他的战吼,艾琳短矛如同面条一般延长,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破光阴的银华。
他们已经跑到穹顶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不断喷发致命魔法能量的防护罩。凡是胆敢靠近那防护罩的物质,都会被这力量给吹得灰飞烟灭。
已经没有退路了。
达努精灵新王似乎并不想亲自杀死他们,而是一步步将他们逼到死角。
将阿尔瓦拉倒自己身后,提摩西横着钢牙,冷眼对视上一脸得意的埃德曼。
“大人,抱紧我。”小猫咪般的声音摩挲着提摩西的耳孔。
搂住那不堪一握的纤腰,提摩西的心情却并不沉重。“你这是要和我做最后的告别吗?”
狡黠的表情挂在小猫咪脸上,他把手心里的徽章按进对方的手心,十指紧扣,拉着提摩西一同向后倒去。喷涌而出的魔法能量如同火舌般将他们卷入一团紫红色的烟雾,这些烟雾看上去炽热无比,但却如同一阵清凉的水流包围着他们。
抱着阿尔瓦在地上滚了几圈,提摩西蹬着地砖,勉强稳住了身形。阿尔瓦的脸色看上去很差,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杀了费瑞德还是因为魔法能量过度透支而造成的身体负担。或许两者都有。
“我还在担心你要留下阻击埃德曼呢,大人。”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阿尔瓦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却遮不住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别哭。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提摩西一把抓住阿尔瓦的手腕,把那细瘦的胳膊按在地上,“等你的朋友举行葬礼的时候,再为他哭泣吧!我们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说,离开这里。”
不用提摩西的提醒,阿尔瓦也注意到了,朱诺斯在燃烧。商店街药房里那些没有来得及及时带走的药物在爆炸,四处都火光大起,无数的窗户在火焰中炸裂,玻璃的碎渣不断喷溅到街道上。
放开阿尔瓦的手,提摩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阿尔瓦红着一双眼睛,突然猛地抱住提摩西的脖子,“你能跟来,太好了,大人。”阿尔瓦亲昵在他的脖颈上面蹭了蹭,用力地嗅着对方的味道,“你没有讨厌我,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虽然不愿意,我必须得承认,艾琳短矛的力量在天启钢牙之上。我还不至于蠢到回去白白送命。”拍了拍小猫的后背,提摩西柔声说,“好了,放开我。”
“我不想放手。”阿尔瓦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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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朱诺斯城外百里,两名法师站在宽阔的平原上,遥望魔法之城的冲天火光。
其中一名披着垂坠的黑色长袍,手套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兜帽下的阴影覆盖上他的脸,让他的面孔不太清晰。
“朱诺斯的防护罩,也挡不住净化之炎。”黑袍法师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幽暗恐怖的深渊中传来的回响,“费勒萨斯……但你得赶快。混乱空间困不了路西恩和希勒萨斯多久。”
身穿红色长袍的法师半跪在地上,他没有戴帽子,一头浓密的银发在阳光下宛如碎银般闪烁。“耐心点。”他说,“我们需要——时间。”
红袍法师用手指在沙地里画了一个圈,火焰从哪个圈内腾空而起,空气中的元素不断地聚拢,形成一座微型的朱诺斯城。最为熟练的雕刻工匠,都不能雕刻出如此精准的微缩城市,更何况它的材料还是跳动的火焰。
“恐怕我们最缺少的就是时间。”黑袍法师说。
火焰腾然而起,不断地舔舐着朱诺斯最高的建筑——星辰之塔。
远处,闪烁文明与智慧之光的城市,正在焚烧。冲天的火光甚至盖过了阳光,染红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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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晃动几下,最后一点魔法能量在其中消逝,诺多精灵的身影同最后的传送一起消失在温莎的视线。城内的魔力乱流愈发激烈,到处都在着火,炎魔费勒萨斯的魔法穿透了朱诺斯的防护法阵,不断地灼烧着这座城市,建筑在崩塌,防护罩的穹顶逐渐地在被撕裂。
温莎却感觉送了一口气,无辜的诺多精灵无法让他能够怨恨起来,他只能怨恨无能的自己。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那是莱昂内尔在他们第一次之后送给他的小纪念品,不太值钱,但他一直没有舍得摘下来。
现在温莎面临的最为严峻的问题是——将来他怎么办?
他放走了莱昂内尔花下大价钱买下的新玩具,莱昂内尔那里是不能回去了。现在朱诺斯城到处都在燃烧,他要呆在这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朱诺斯城很可能会被毁,提里安法师协会要重建城市也不会是短期内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在他带着诺多精灵路过创造者实验室时,那里面的爆炸和火光已经证明实验室内的情况比街道上要糟糕很多。他失去了避难所,无所依靠的感觉席卷过全身。虽然到处都在着火,地面很热,但他却感觉全身发冷。
“你要往哪里跑?”
温莎内心深处比死亡更加寒冷、更加可怕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转过身看见莱昂内尔如同严冬般的脸,金狮子爵双拳紧握,眼神中的怒焰胜过城内的冲天大火。
“你不要过来。”摸出袖子里随身携带的裁纸刀,温莎用锋利冰冷的刀刃狠狠抵上自己的手腕。“别过来……”
“那个精灵,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莱昂内尔缓慢向前,他每向前一步,温莎就瑟瑟发抖地后退一步。
“我不知道……”锋刃划破皮肤,一缕殷红鲜血从温莎洁白的手臂上滑落,“传送门关闭了,附近能量节点的能量也不稳定,我也不知道他被传送到了哪儿,我没有来得及赶上……”
“没赶上……你竟然放走了他!”莱昂内尔冷笑着慢慢靠近温莎,“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你弄丢了这么贵的小东西,你怎么赔我?”
“我拿命赔你吧。”温莎摇了摇头,苦笑着用力拉动手上的裁纸刀。腥红的血液从他手腕中喷涌而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蓝色的袖袍。
莱昂内尔猛地冲上去,夺下温莎手中的裁纸刀仍在地上。金属撞击上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温莎在莱昂内尔怀中不再挣扎,他顺从地被金狮子爵抱在怀里,满脸都是绝望的惨白。
“你又要跑,又要离开我,艾德里安,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莱昂内尔紧紧抓住温莎不断流血的手腕,用力按住那里的伤口,“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八年了,子爵大人。”轻轻抖动着瘦削的肩膀,温莎的声音哽咽起来,“八年了,即使是怀里揣着一块石头,也应该捂热了吧?我的名声不好,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是你对我的冷漠和轻视,让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
“推开我的是你!我什么都做了,怎么你还不明白呢?”莱昂内尔一口咬上温莎的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停下来,温莎在他怀中无助地颤抖,他激动的鼻息喷上情人受伤的肩膀,舌头舔舐着那里的伤口,“冷心冷脸的是你,一直都是你!你不再对我笑,也不再叫我的名字。在弄到那个精灵的时候,你在门口叫我的名字,虽然只叫了一半,就改口,但是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记得这样有多久了吗?艾德里安。”
“你总是伤害我,时而冷漠,时而热情。”感受着对方的炽热,那炽烈的感情却无法唤醒温莎冰冷的内心,“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但是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爱着那个在秋叶湖边对我笑的莱昂内尔,所以我允许你一次次伤害我,也让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但是现在,反正你都有了新的……”
“你这是在吃醋?”莱昂内尔捧起温莎的脸,轻轻地吻掉上面的眼泪,“怎么可能有新玩具,自从认识你,我就只有你了,没有和别人,也不会有别人。没人会比你更好。”
“如果我足够好,你为什么当初要把我送给威尔沙大公爵?说到底,我不过只是子爵大人收集的玩具当中的一个,而且……”温莎自嘲地笑着,笑容中透露出的绝望让他的眼神显得十分空洞。“我把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现在我已经不再年轻。子爵大人已经有了新的玩具,精致又漂亮,何必再来捡起地上的一团淤泥。”
“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莱昂内尔激动地喘息着,不停地吻着温莎细白的脖颈,“你怎么会是淤泥,你是我的红玫瑰,总是带着刺,很危险,但是也很娇艳,即使是被你扎伤,我也想要把你采下来。”
“不,子爵大人,我只是你脚下的泥土。”温莎说,“如果说那是有红颜色,那也是用血泪染红的。红色或许是稀土,比平常的泥土要贵重些许,但它总归还是泥土。不会再改变。你的心,比那河里面的石头都还要冷。”
“我无数次地妥协,无数次纵容你……”莱昂内尔说,“艾德里安,这八年以来,要爬我的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我都只有你一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以子爵大人的身份地地位,以你的外表,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为什么就偏偏是我呢?”温莎说,“明明你要什么样的人都有,为什么还要握紧一捧泥土?”
“如果你非要说你是一捧泥土,那我愿意接受你那说我是一块石头的评价。”莱昂内尔说,“你是特别的,艾德里安,你一直都是特别的。不仅仅是因为温莎夫人,而是你是存在,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
“石头……”
“是的,我愿意做一块石头,埋在淤泥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后面……”
温莎的话音未落,随着一声闷响,莱昂内尔被人砸中了后脑勺,哼都还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倒在了温莎怀里。
举着石头的凶手身材高挑,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他朝着温莎歪了歪脑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你看见了吗?到处都在着火。”
朱诺斯城内冲天的火光,除非是瞎子才能看不见。
“阿尔瓦。”温莎说,“你怎么?”
“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阿尔瓦扯下温莎的袖子,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你懂符文学对吗?”
“是的,我是主修符文学。”温莎回答。
“现在没有别人了,要拯救朱诺斯只能靠我们。”狠狠地按住温莎的后脑勺,阿尔瓦厉声说道,“你不想死对吗?你想活,对吗?你要是还有一点血性,就和我来,我们让朱诺斯升空,不要让这里沦为亡灵的巢穴,死者的乐园,你能做到的,对吗?”
“我想活,我得活下去。”看着趴在地上的莱昂内尔,温莎握紧了拳头,“但是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够操纵好朱诺斯的控制系统,那个对我来说或许太复杂。”
“没有时间给你在这里犹豫了!”阿尔瓦吼道,“把你的法力和知识都用在合适的地方,现在朱诺斯需要你!”
“我……”温莎的眼中透出些许迷惘,“我能够做些什么呢?”他说着低下了头,怔怔地盯着趴在地上的莱昂内尔看。
“和我去星辰之塔,我们让朱诺斯升空。”用裁纸刀割下温莎的袖子,阿尔瓦帮他紧紧扎住那个可怕的伤口,“这是费勒萨斯的魔法,净化之炎,他应该在朱诺斯的附近,不然根据这个魔法的射程,他没有办法距离太远施法。我们把朱诺斯升起来,离开他的施法范围。”
“我不确定……”系紧临时绷带的时候,阿尔瓦的手有些用力,温莎皱了皱眉头,闷哼了一声,“没别人了吗?”
“没有!本来应该是让费瑞德来做的,但是他死了,现在只能靠我们了。”用力捧住温莎的脸,阿尔瓦的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温莎!你想活是吗?你要活对吗?要活命那就跟着我来,我们一起去做能够拯救这座城市和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就去!”
不由分说地把温莎从地上拽起来,阿尔瓦迈开大步向着星辰之塔奔跑。温莎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手,他不断地在回头看地上趴着的莱昂内尔。
“让那个人渣烧死在那里算了!”阿尔瓦说着,脚下的步伐丝毫不减速度,“那样说不定是一个适合他的结局。”
“阿尔瓦……”温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你捏到我的伤了,就算你要拖着我走,能换一只手吗?”
“啊……抱歉……”阿尔瓦松开温莎的伤手,摊开双手表示他不是故意的,“我不拖你,我们快走。”
街道上空无一人,整座城市的能量场都有些不稳,被精确定位的时空道标出现了偏差,但是没有人有空来修正他们。喷泉已经停止了运作,朱诺斯的能量防护罩正在全力工作,引导喷泉流水的能量都已关闭。
所有的魔法风暴能量都用在了保护提里安法师协会的主题建筑——星辰之塔上面。能量和风暴都在向那里聚集,火焰和狂风包围了这座美丽而洁白的尖塔。
“关于你的传言……”跑得气喘吁吁的温莎说,“阿尔瓦……看来是……真的……”
“什么?”阿尔瓦一头雾水地回头,顺便等着跑不快的温莎过来。
“他们说你是——爆头大法师。”温莎撑着膝盖,抬起头嘴角微微往上翘,脸颊旁露出的两个酒窝让他看起来笑得像个孩子,“你把李嘉图的头都砸爆了……我听过……”
“爆头大法师,真是个不错的称号。”高大健壮的男人突然从暗影中窜出来,金色的头发被火光染上一层红色。“你也是大法师了,阿尔瓦。看起来你挺有名的。”
突然从阴影中出现的男人吓得温莎后退一步,阿尔瓦赶紧拉住他,让他不至于走到火焰的喷溅范围。“是啊,我今天还砸爆了金狮子爵的脑袋。”阿尔瓦说,“所以你们嘲笑我嘲笑够了吗?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确实砸爆了不少人的头。”提摩西公正地评价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莎尴尬地解释说。
“好了,不管你们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都得赶紧走。”他们已经到了喷泉广场前,阿尔瓦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熊熊的烈焰已经融化了防护罩的不少内壁的部分,“你们不觉得这里越来越热了吗?”
他们三个人都感觉到了,温莎握紧拳头,在手心里面掐出一个个小月牙。他抬头看着星辰之塔的顶端,那是被火焰笼罩的尖塔唯一没有被烧到的地方。但是火焰在迅速地攀升,很快这座尖塔就要被费勒萨斯的净化之炎彻底吞没。
“控制室在塔尖,大人。”阿尔瓦抓住提摩西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入口已经被火焰包围了,我不知道你还能释放出多少能量,如果可能的话,用暗影之力送我们上去。”
正如阿尔瓦所说,火焰和飓风组成的龙卷,为星辰之塔制造了一个火龙卷的外壳。他们不能如此贸然地闯进去,如果要硬闯,只有化为灰烬的结局在等着他们。
“我尽力。”提摩西淡然地说,好像阿尔瓦说的事情就像是让他上楼一样平常。“你们都抓紧我。”他伸出手,分别抓住温莎和阿尔瓦。“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大人。”紧紧抓住提摩西的手,阿尔瓦翡翠绿的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嗯。”温莎勉强地回答,眼睛却不时地往后偷瞟。
暗影顺着火龙卷向上攀爬。这样的动作比提摩西想象的更为费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或许还可以控制得住方向,但是现在他还拖着两个大活人。如同树叶飘入河水中的旋涡,他刚刚踏上由魔法造成的火龙卷时,就感觉到这些魔法能量对他暗影能量的撕扯。如果强行对抗,他们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暗影行者顺着火龙卷向上的旋涡奔跑,一圈一圈地绕过那些炽热的激流。越向上跑,要绕的圈数就越多,他们不断地向上,到了顶端,几乎达到了一秒一圈的地步。天地都在激烈地旋转,普通人类无法忍受的强烈眩晕感席卷而来,阿尔瓦和温莎都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终于到达星辰之塔顶端的控制室的走廊,提摩西打碎窗户玻璃把两名法师丢了进去。他俩一落地就撑着墙壁呕吐,好像是酒馆旁边小巷子里的醉汉。
“控制室是这里吗?”提摩西把手一抄,靠着墙壁等他俩吐完。“你们休息好了的话,差不多应该办正事了。”
“还没好呢,大人。”阿尔瓦擦了擦嘴,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抱怨,“只是让你送我们上来,你倒好,一直转圈。我还以为我被绑在滚轮上,从山坡上被人给推出去了。”
“好了,真麻烦。”提摩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过去轻轻抚摸着阿尔瓦的后背,“能够上来就不错了,你就不要抱怨了。干正事吧。”
跪在地上的温莎强撑着站了起来,手撑着膝盖不住地摇头,试图能够用这种方法获得一些清醒。“控制室的门关着,我们没有钥匙。”
“不,我们有钥匙。”阿尔瓦说着掏出一枚金色的徽章,就是在他们从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侧门进城时,所使用的那枚徽章。
“这……这是……!”话说了一半,温莎惊讶地捂着嘴,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穹顶六星的徽记!你……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你就别管了,我们现在先让朱诺斯升空要紧。”把徽章放进门上的凹槽,阿尔瓦转动着上面的机关,精准地输入密码,“快点进来吧,温莎。我们得赶快,晚了朱诺斯城即使是升起来也是一座废墟。”
“你……究竟是……”温莎抓住胸口,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尔瓦,“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