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死不瞑目
翌日朝堂之上再见绮里梵音,却见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而乌发仅以雪绸束起,江欲燃偷偷去瞥他,却见他神情肃然而不语。
今天皇上只议些许事仪,而散朝颇早,不知是不是江欲燃多心——他总觉得今日就算朝上到三更天,绮里梵音也依旧是不出列不建言。
司马太尉还欲与江欲燃说些什么,他却匆忙道别而追着绮里梵音的背影去了,司马太尉似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又轻摇头,才与旁侧大臣一道相伴出宫。
江欲燃心跳怦然加速,而心绪些许久违的沸腾,仿若镜花水月般不可触碰的莹白之色,又骤然离他只是咫尺之遥。
而未等他伸手去抓住眼前这一抹白色衣袖,绮里梵音却似有所感一般,拂袖间在半空中轻旋让他落了空。
江欲燃微怔,而下意识的又抬步追了上去,走至绮里梵音的身侧,又侧头去望他。
只见面如冠玉与记忆中无甚差别,而鬓边竟有一缕发丝散落,遮住了他眉眼间的些许神色,让江欲燃看不真切。
江欲燃下意识微微抬手,绮里梵音却侧过头去,道:“你做什么?”
江欲燃已经不记得,绮里梵音上一次凶他是什么时候了,仿佛自从那尚书堂前风铃轻晃的那波光粼粼的一日起,就再也不曾听得绮里梵音一句稍重些的话了。
他突然眼角微酸,而怔怔停下立于原地望着绮里梵音的背影,此时周围还有不少散朝之臣三三两两,皆有意无意的侧目去望这二人之间的情形。
江欲燃仿佛刹那间回过神来,而稍一凝神就听得周围纷至沓来的流言蜚语,知于自己和绮里梵音都无益。
他再抬眸已整理好了情绪,而却猝不及防见绮里梵音回过身来,眸子微微睁大间又被他握住了袖袍之中的腕子,久违而熟悉刻骨的触感覆于肌肤之上,引得江欲燃心头一阵奇异微颤,而狂跳不已。
他下意识低低喊了一句:“梵音哥哥……”
绮里梵音却突然浑身一僵,江欲燃只觉腕上的力道重了些,在外人看来他二人不过并肩稍贴近些,而江欲燃却知绮里梵音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着自己往前走。
而待到无人之境,江欲燃已是跌跌撞撞被绮里梵音拽着往前,腕子上的痛感一轻,整个人转瞬间已被绮里梵音按在了大红宫墙之上,这一处幽暗之境花木掩映纷然,而忽明忽暗间斑驳了残影。
绮里梵音不容置疑的以膝盖抵在他衣袍间,神色间似怒非怨,又间杂泫然欲泣之感。
江欲燃过往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反常的绮里梵音,他些许慌乱唇齿微启道:“梵音哥哥,你……”
绮里梵音眸色微暗落在他唇畔,而在窥得那一点嫩红之色后,指尖捏住他微尖的下巴,不由分说的低头吻没他余下的话语之声。
“嗯……”
绮里梵音吻得太深而一路长驱直入,凶狠异常又不断攻略城池,让江欲燃眸子轻颤微阖,又无力仰头任他肆意掠夺。
待到唇分之际,江欲燃已双眸含水而唇畔微湿,如以往数次那般伏在绮里梵音怀中,指尖抓住他的衣袖,心跳渐渐着喘息平复。
以至于待绮里梵音毫不留情的松开他之时,江欲燃双膝轻颤几欲跪地。
他狼狈间去望绮里梵音的眼底,却无法从他眸色中窥得往日熟悉的分毫。
而绮里梵音垂眸看他半晌,突然道:“素衣。”
江欲燃不解,却只觉得他这两个字似是从喑哑而出,无端沉痛。
绮里梵音又道:“你今日应着素衣。”
江欲燃艰难的道:“为什么?”
绮里梵音眼神空洞片刻,又毫无预兆般,骤然间落下一滴泪,快速的划过脸侧——快到几乎让江欲燃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绮里梵音似是无意识般喃喃自语道:“家父已逝,我此生黄土无依。”
江欲燃不可置信般呼吸一滞,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绮里梵音为何今日一身月白泠然,又为何要叫自己着素衣,他恍然间想起,绮里梵音曾说过——要将他刻入族谱,亦是视他为结发之妻。
江欲燃颤抖着抓住了绮里梵音的衣袖,又在他怔然失神之间小心翼翼的环住了他,就像绮里梵音曾无数次做过那般。
绮里梵音只觉耳畔呼吸温软,是江欲燃在道:“你说过,我百年后与你同寝,你又怎会黄土无依?”
“纵是猝然长逝,我与你亦同穴。”
“你家谱之上发妻之列,从来不是别人,你忘了吗?”
这句话似猛然间将绮里梵音惊醒,他在江欲燃猝不及防之间狠狠推开了他,双目赤红又颤身后退了半步,道:“家谱,家谱……”
江欲燃心痛更甚他数倍,而绮里梵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瞬间如遭雷殛。
“你知道我父亲……他是如何死的吗?”
“……不知。”
“他临死前遍寻药石无医,京中良医皆无策可救,说他是自寻死路……”绮里梵音神色间痛苦到了极致,而似是逼自己回忆昨日一般又缓缓道了八个字:“急血攻心,气郁身亡。”
“他说他一生效忠于皇上,从来无愧于心……皇上要他死,他便以身从。”
“他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说……你江欲燃若入绮里氏家谱,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