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怦然心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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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颗仙丹拿到鼻头闻了一闻,它隐隐地竟飘着两丝神芝草的芳香。
我目瞪口呆:“这这这,这颗丹药是折了你的修为来炼的?你……你晓得我想渡修为给墨渊?”又左右将他瞅瞅,“你去瀛洲取神芝草竟没被那四凶兽伤着?”
他掩着袖子咳了两声,道:“哦?你竟想着要渡自身的修为给墨渊?这个我却没想到,当年你独自封印擎苍时,周身的仙力已折了好些,幸好我提早做成功这颗丹药,你若再渡些仙力给墨渊,剩下那一丁点修为怕太对不起上神这个名号了。”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又道,“父神当初将我养大,这一份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他留下的一双孩子,小的没了,大的既还在,我能帮便帮一点。”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话里头含的情谊却深重。我眼眶子润了一润,收起丹药朝他道了声谢。
他应承了这声谢,却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我捧着丹药默在一旁。
他抬起眼皮来觑了觑我,欲言又止了半晌,终堆出笑来,道:“我也该走了,你找一天叠雍精神头好的时候给他服了。他那身子骨服这个丹也不晓得受不受得住,你还是在一旁多照看些。”
我点头称是,目送他出了大厅。
叠雍近来的精神头无一日不好,西海水君的夫人很开心,西海水君也很开心,于是整个西海上下都开心。但叠雍的身子骨天生不大强壮,服下这颗凝聚了折颜上万年修为的十全大补丹,定要被补得月余下不了床。本着一颗慈悲的菩萨心,我决定让叠雍在下不了床之前先多蹦跶几天。在他四处蹦跶的这几天里,四哥的酒肉朋友苏陌叶邀我喝了几场酒。
叠雍逍遥了半月,半月后,我亲自服侍他吞下了折颜送来的丹药。叠雍身子骨虽不济,却也不至于像我和折颜估摸的那么不济。吞下这颗丹药后,不过在床上晕乎了七天。
自他晕在床上后,这七日,他娘亲日日坐在他床头以泪洗面。虽然我保证过他这症状不过是补过头了,稍有些受不住。但他娘亲望着我的一张脸仍旧饱含愤怒。
她那一张脸我瞧不见也就罢了,但她因太着紧自己的儿子,害怕昏睡的叠雍一时出了什么岔子寻不着我,非央着西海水君来托我,随着她一起日日守在叠雍的床榻跟前。我不好拂西海水君的面子,只得僵着脸应了。她日日坐在床头悲她的儿子,我剥个核桃也能叫她无限忧伤地瞪半日,剥了两三回之后,不好再剥,日子过得凄凉。
第七天夜里,补过头的叠雍总算顺过气,醒了。此时房中只有我一人。他娘亲前一刻本还守着他,可因守了他七天见他仍没醒过来,又不好实实在在迁怒于我,一时悲得岔了气,也晕了,方才正被西海水君抬了出去。
我凑过去,打算瞧瞧那颗丹药被他吸收得怎么样了。方凑到床沿,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他神色复杂,望着我道:“我睡的这几日,你一直在我身旁守着?”
我点头道:“你可还有哪里觉得不大好?”
他却没答我,只皱了皱眉:“我听说你是个断袖?”
东海水君不错,很不错,这个八卦竟已传到西海了。
但这种事向来越描越黑,我不变应万变,抽出手来从容答道:“我听说殿下你也是个断袖。”
他眉毛拧成一条,道:“不错,我虽是个断袖,但爱的并不是你这种模样的。”
我探手过去替他诊脉,敷衍道:“哦,你这模样生得文弱,是不该爱我这个模样的,要爱也是该爱夜华君那个模样的。”
我认识的男神仙里头,就属夜华长得最好,虽同墨渊差不离的面相,但因面上总是冷冷的,显得十分硬派。叠雍生得文气,又性喜伤春悲秋,我估摸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个比较柔弱的定位,即便喜欢男子,也喜欢硬派些的男子,是以才有嘴上的那一句敷衍。我不过随口一说,他一张脸却瞬时通红,慌忙将眼睛瞥向一旁。
我心中咯噔一声,颤抖着手捏着他脉搏道:“你……你思慕的真是夜华君?”
他转头看着我,为难道:“这件事实在不能勉强,仙君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很感激你。若不是殿中的侍女们同我说,我其实也没察觉你的心意。我没察觉你的心意之前,对你的殷勤照看十分心安理得,还因……还因你同君上的那个传闻,在心头存了些对你的疙瘩。不想造化弄人,如今却叫我晓得了你真正的心意。我晓得了你这个心意,却又不能回应你,叫我觉得很伤感,也觉得对你不起。”顿了顿,又无限忧愁地唏嘘道:“这样的事,我只在很久以前苏陌叶带给我的戏文里看过,却没想到戏文中的故事倒让我们应了。”感叹一番,再道:“仙君同君上的那一段,都是真的?君上他,他不抗拒断袖,是吗?”
我愣了半天神,才从叠雍描述的这段三角断袖情中回魂。抽了抽嘴角,咬着牙笑道:“他抗拒,我用尽了手段,他还是抗拒,所以我才退而求其次,把念想转到殿下你身上来的。”
他一张通红的脸一点一点白了。
我向来晓得夜华那张脸惹桃花,只是没想到除了惹女桃花,偶尔还能惹惹男桃花。四哥说得不错,如今这个年头,实在是个令人痛心疾首的年头。唔,往后还是不要再让夜华来西海的好。叠雍的脉很稳,气泽很平和。
但为了把稳,我觉得还须得再使个追魂术,探查探查他体内折颜的仙气是否如了我的愿,在好好地护养着墨渊的魂魄。
叠雍上回吃了闷亏,却丝毫没学得精明些,又栽在我的手刀上。因是第二次对着他使追魂术,我一路没什么阻碍便入得他的元神。这一回我没靠着大圣佛音的指引,一路顺风顺水地寻到了墨渊。
上回见着他时,只一缕微弱的仙气护养着。此番护养他的那片仙气却庞大汹涌,我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这样强大的仙力,非几万年精深修为不能炼成。
看来墨渊醒来,已是指日可待。
可……可护养着墨渊的这片气泽,却并不是折颜的。这样汹涌又沉静,内敛又磅礴的气泽……我心中一片冰凉,终于明白折颜送丹药过来时的欲言又止,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去瀛洲取了神芝草,身上却没半点伤痕。
不过因他从未去过瀛洲,从未招惹过那守仙草的凶兽罢了。他虽一向不大正经,却从不说谎,从不占人的便宜。他那时大约想同我说,这丹药,其实是夜华炼的。但为什么他要瞒住我,难不成……难不成……
我强稳住心志退出叠雍的元神,跌跌撞撞地扑到一旁的桌案上倒了杯茶,还没灌下去却先吐出来两口血。方才神识波动得狠了。
心中一阵突突地跳,我腿一软靠着桌脚跪倒下来,带着茶盏碎了一地,叠雍揉着脑袋从床榻上坐起来,一呆,道:“你怎么了?”
我勉强笑了笑,撑着桌子爬起来:“殿下的病已大好,无须小仙再调养了,劳烦殿下同水君说一声,小仙有些急事,须先回桃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