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廖家不远处有一间平房,不大,屋内布置十分简陋,并没有点上油灯,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屋内床榻之上一个盘膝而坐的身影。
过了许久,床上那人微微一动,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了一阵,才轻轻吐了口浊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两个该死的小贼功夫竟如此了得,差点就栽在了他们手里,咳咳咳……”
那人说罢,右手抚着胸口,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你调息好了?”
一个声音响起,让屋内之人吓了一跳,猛地往窗口看去,寒声道:“谁?”
窗框的旁边,一个身影向前走了几步,由于背着窗口,只能看到他身上的一袭白衣。
那人轻笑道:“假面,你这么快便忘了我了么?我可是在此等了你很久了。”
假面心中一惊:“关幕!是你!你怎知我要来此?”
关幕呵呵一笑:“此处是离廖家最近的几间屋子之一,你身受重伤,定然不会跑太远,肯定会就近寻个地方躲藏,所以我便在这等着了。”
假面脸色难看:“那你又怎知我不会去其他几间屋子?”
关幕依旧笑着,悠悠地道:“这很简单,因为另外几间屋内都点着油灯,而唯独这间屋子是没有灯光的,以阁下的身份,自然是会到这儿来的。”
假面心中一颤,这是他自己都没有细想过的事情,之前在他逃跑之时,完全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这间一片漆黑的屋子,而关幕却连这也算到了,怎能不让他心惊。
不过很快他又发现了问题:“万一此时未曾点灯的房屋不止一个呢?”
关幕失笑道:“无论如何,今夜这几间屋子,定然只有一间屋子不会点灯。”
“你怎么知道?”假面此话刚一出口,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语气稍冷,“另外几间屋子里的油灯,都是你命人点上的?”
关幕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想到此间黑暗,假面不一定能看得到,才出口道:“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假面的语气更冷,满是警惕地道:“你千算万算,把我诱到此地有何目的。”
关幕玩味地道:“我有何目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假面听言冷声道:“这么说,军师大人是准备杀我灭口了?”
关幕坦言道:“正是!”
假面右手按在腰间,语气森寒:“你以为,我假面是那么好杀的么?”
在关幕正要答话之时,假面猛地前冲,右手一抖,黑暗中一道银色匹练便袭向关幕,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迅速擒下关幕,这样若是已然身陷重围,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然而关幕见假面向自己冲来,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假面见他一动不动,心中惊疑不定,然而未等他思索明白,就突然感觉到喉间一紧,随即便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正疑惑之时,却看到一个无头的身影向前猛冲,那身影与身影手中的长剑看起来十分熟悉,未等他想清楚那身影的身份,他便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知觉。
看着假面身首异处的尸体,关幕摇了摇头,走到房屋中间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拨,虚空中便蓦然响起了一声如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唉,你说你进来之时点盏灯多好,这样不就可以看到这根天蚕丝了么?这下好了,一个绝世高手,却死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关幕遗憾地道,低头捡起假面的首级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
翌日。
廖家的正厅已被打扫干净,不复昨夜的狼藉,而关幕则斜倚在原本廖老虎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假寐,似乎在这待了多时。
不一会儿,黑衣冷面的曹智从外头走了进来,躬身道:“见过军师。”
关幕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眼曹智空空如也的双手,微微皱眉道:“被人救走了?”
曹智答道:“方明逃了,赵彬彬被人出手救下,我与那人对了一掌,那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关幕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意外之色:“果然被救走了么?那么依你看,出手的是皇甫闲还是皇甫彻?”
“此人武功虽高,但并没有胜过属下太多,若我兵刃在手,胜负该是五五之数,所以属下觉得,此人应是皇甫彻。”曹智如实道。
关幕无奈一笑,说道:“想不到居然连皇甫彻都来了,皇子跑了,王爷跑了,现在连皇帝都跑了,难不成上朝的是公主不成?这一家子还真是……极品啊!”
关幕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皇甫家这一奇怪的家族,思来想去,才说出了极品这一词。
“那如今这两人?”
“这两人你便不用管了,那方明应该是被闲王爷找上了,估计活不了多久,只是这赵彬彬就有些麻烦了,说不得,将来还得再和他斗上一斗。”
关幕揉了揉太阳穴,再道:“对了,陈家那边怎么样了?”
曹智想了想,说道:“方才属下路过之时,陈家家主尚在安抚亲眷,想必过一会儿就会过来了吧,不过没有看到廖桥风与陈小凤二人。”
曹智话音刚落,便见杨安远从门口走了进来,杨安远见曹智在此,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向着关幕道:“军师,陈泽拓求见。”
关幕微微一愣,没想到才说起他他便来了,点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杨安远颔首,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带着陈泽拓走了进来,不过意外的是,陈泽拓的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廖宗赢。
陈泽拓见了关幕,神色复杂,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关幕的算计,不过却没有证据,也不敢与其对质,轻叹一声,一躬到底,说道:“陈泽拓见过关军师。”
关幕“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拿起身边放着的一个布包,轻轻一扔,那布包便滚落到了陈泽拓脚下。布包并没有系紧,落地之后便已散开,露出了里边的事物,赫然便是假面的人头!
“追随我。”关幕语气很轻,却不容置疑。
关幕话音刚落,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在下愿为军师效犬马之劳!”却不是陈泽拓,而是跟着一同进来的廖宗赢。
陈泽拓扭头一看,见廖宗赢死死地盯着假面的人头,神色激动,于是只得无奈地道:“我陈家上下愿意追随军师,但是希望军师莫要干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陈家宁死不从!”
关幕见他表态,会心一笑,正色道:“我关某不干伤天害理之事,相反,我还要替天行道,关于廖家之事,我也是十分遗憾啊!”
“呵呵。”陈泽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他看到假面的人头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事的真相已经不可能浮出水面了,无奈只得轻叹一声:“希望军师说到做到,善待镇子上的父老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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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摆设颇为精致的房屋中,浓浓的药味弥散着。在屋子一侧的床上躺着一人,正是无念。
“咳咳咳!”
原本昏睡着的无念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一会之后,才缓过了气。
“这是哪儿?”
他左手按着右胸,勉强起身,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所在似乎是一间客栈之中,不过看房屋内的装饰,还有自己身下的雕花香木床,似乎是一间上等的客栈。
无念拍了拍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前的情形,依稀记得自己被方明用毒针暗算之后受了不轻的内伤,之后又被假面刺穿了右胸,伤了肺叶,再之后……
想到这,他猛地一惊,“宗赢兄!”
随即立马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来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却被刺眼的阳光照得不得不眯上了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立马便往窗外望去,只见此时正是正午,高挂天空的太阳已有了几分夏日炽烈的感觉。在下方足足七八丈宽的街道上,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小贩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显然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城市,又哪是那个偏僻的小镇所能比的?
“这到底是哪?”无念揉了揉脑袋,却全然记不起昏迷之后的事来。
“对了,付兄!付兄他人呢?”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付煌的身影,却是循着屋里的气味发现了一炉正在熬煮的药,而且看样子似乎快要熬干了,不由面色一黑,赶忙内视了自己身体一遍。发现内伤已好了十之**,应该便是得益于他内功的自愈能力,不过自己肺部的伤势却堪堪好了一半。
“所幸伤势没有被这家伙弄得恶化。”
这是弄清自身情况后无念的第一个念头,随即他赶紧取下那一炉药,闻了闻味道,只是因为熬煮时间过长而略微浓了一些,每味药材的剂量也大抵无误,或许是大夫提前配好的份量,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里面。
无念将药倒进了碗里,待温度稍降,便自行喝了下去。
过了这一会儿,无念已经稳定了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看这座城池的繁华程度,似乎已经出了宁南山脉,就算没有,也只会是坡度较缓的山脉边缘了。
这么看来,自己昏迷没有十天也有七八天了,恐怕离开小镇也有数百里,再担心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一切还是等付兄弟回来再问个清楚吧。”
无念暗叹一声,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
假面那一剑刺穿了无念的肺叶,伤势不可谓不重,付煌虽然不太靠谱,但至少没有把大夫配好的药给弄混了,多少还是对无念的伤势起了作用的。无念在调息了数个周天后,终于是将残留,或者说是堆积在体内的药力用内力尽数催发开来。
轻微咳嗽了两声,这一轮运功过后,无念的内伤已然痊愈,而肺部的伤势也好了七八分,已无大碍了。
无念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已是傍晚,天边一片红霞,而付煌依旧没有回来过的迹象,不由眉毛狠狠地跳了跳,看了眼已经熄了的炉子,暗恨道:“要不是小爷醒来得早,岂不是要被这家伙一把火烧熟了去?”
然而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哎呀哎呀,完了完了,我怎地就忘了,屋子里还烧着药哩!”
随即伴随着“咣当”的一声推门声,一个身影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是付煌却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