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表现的是实力,影射的却是人心。
廖府内,原本的欢庆喧闹如今已被一片狼藉所替代,若是仔细一些,则会发现四周的屋舍都有被破坏的痕迹,屋舍之内亦是凌乱不堪。而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飞虎寨的贼人,而是方才狼狈逃窜的镇民们。
唐海伟一路走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很难想象,前一刻还在把酒言欢的众人,转眼之间便已形同陌路,见死不救不说,甚至还有落井下石之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海伟的神色已变得木然,环顾了四周,没来由地想起那日无念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有留情剑中的第一式,举目无亲,他喃喃地道:“这便是举目无亲么?”
他虽不是廖家之人,但是由于与廖冬丽交好的缘故,他也是得知了许多小镇之上的事,若说对小镇与廖家的了解,恐怕还要在无念之上。
廖老虎热情好客,乐善好施,从不开罪与人,小镇之中若是有谁家有了困难,无论大小,廖老虎都会命府中的家丁前去帮助。如此多年来,小镇中受过其恩惠之人不下半数,就连飞虎寨来袭之时,也基本上是廖家之人顶在前头。
而如今廖家遭逢大劫,小镇中人竟是选择了袖手旁观,反倒是甫来小镇不久的无念与付煌二人愿意出手相助,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咚!”
一声轻响传入唐海伟耳中,于是他脚步一顿,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厢房,在一排厢房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静静地等了一会,厢房之中又是传来了一声轻响。唐海伟微微皱眉,暗道:“莫非还有想要趁火打劫之人?还是……飞虎寨的探子!”
想到这里,唐海伟目光一厉,脚尖轻点,纵身来到了门前,飞起一脚,便踢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咣当!”
随着房门被踢开,屋内也响起了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显然是屋内之人惊慌之中碰到了屋内的物事。
唐海伟厉声道:“是谁?!”
屋内顿时传来一个慌乱的声音:“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唐海伟眉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这个声音听着竟是有些耳熟。疑惑之中,他将手按在剑柄之上,轻轻走到屏风之前,随即长剑出鞘,挥手一斩,便将屋内的屏风斜着劈成了两半,缓缓倒在地上。
屋内之人见屏风被人劈开,顿时又是一阵怪叫。
没了屏风的阻碍,屋内的一切便一览无余。屋子不大,布置也十分简单,屏风之后便是一张木床,木床的一旁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具,案几之下有一个打翻的铜镜,显然便是方才被碰掉在地上的。
唐海伟环视了一周,便发现了那张木床在不住地抖动,时不时还碰到一旁的案几,发出“咚咚”的声音,而床底下还露出了一块红色的衣角。
唐海伟喝道:“谁在那儿!”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人又是这般喊道。
唐海伟见他不肯出来,便移步来到床前,一脚将床整个翻了过来,同时立起长剑,以防床下之人乘机偷袭。
不过唐海伟却是想多了。
床下那人忽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未看清来人,只看到眼前明晃晃地一柄长剑,骇得他立马低下头去,如同捣蒜一般连连磕头,磕得地板“咚咚”直响,一边磕头一边重复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人没看清来人是谁,可唐海伟却是看清了此人是谁,不确定地道:“廖桥风?”
廖桥风听来人叫出了他的名字,顿时心里一凉,暗道:“莫不是专门杀我来的?”
于是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廖桥风,我也不认识廖桥风是谁,你找错人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唐海伟见着他这一副窝囊样,心中十分不屑,故而也不管什么礼数的问题,一把揪住廖桥风喜袍的领口,令其正视自己,喝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廖桥风见自己被人揪了起来,心里一慌,又想开口求饶,只是看清了眼前之人后便愣了神,随即讷讷地道:“唐,唐公子。”
“哼!”唐海伟见他认出了自己,冷哼了一声,便松开了手,任其跌坐在地上,冷冷地道:“当初丽儿说她大哥窝囊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廖大公子何止是窝囊?简直就是个窝囊废!在这家族生死存亡之际,身为廖家长子,竟然只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个女流之辈都不如,真不知道陈姑娘为何会瞎了眼倾心于你!”
说罢,不再理会愣在地上的廖桥风,拂袖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
一盏茶的功夫后,唐海伟来到了与二女相约的地点,这是廖家演武场周围一个并不起眼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到廖冬丽侧坐在一堆杂物之上,垂首靠在陈小凤的肩上低声抽泣着,陈小凤则是在一旁轻声安慰。
二女听见推门声,心里一惊,转头看去,见是唐海伟后才舒了口气。
陈小凤一脸担心地问道:“唐公子,不知可有寻到桥风?”
唐海伟见她如此担心她那没用的夫婿,暗暗为她感到不值,不过却没有说出方才之事,只是遗憾地道:“我在后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廖桥风,不过也没见到尸体,想必是躲了起来,应该没什么危险。”
陈小凤虽然依旧担心,却还是松了口气。
唐海伟看到廖冬丽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于是转而看向廖冬丽道:“你们这般模样,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廖冬丽此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一头扑进唐海伟的怀里,声泪俱下地道:“唐公子,爹爹,爹爹他被人给害死了!”
唐海伟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飞虎寨的人攻进来了吗?”
廖冬丽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似乎并未听到他的问题。
陈小凤还算冷静,闻言道:“府门暂时还没有被飞虎寨的攻破,但是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而廖伯伯是被伪装成廖管家的人偷袭而死的。爹爹命人传话给我们,让我们赶紧带着家里的老人与女眷逃出去,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寻思着唐公子还未过来,便让娘亲带着人先走,我们留在此地等候。”
唐海伟不假思索地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先去与你的娘亲会合吧!”
“嗯!”陈小凤点点头,走到墙上的一盏油灯前,刚欲扭动机关,一边的墙上便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个七尺高四尺宽的暗门,随即便有二十余名老弱妇孺还有十余名护院从门内慌张地逃了出来,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陈泽拓的妻子晏惠。
陈小凤见他们从暗门中出来,错愕地道:“娘亲,你们这是?”
晏惠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这条密道已经被飞虎寨的人发现了,密道的出口有数十人在那等着,我们怕是出不去了,虽然我方才已经将出口堵上,但是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事到如今,我们只得先让人告诉拓哥,然后在想想如何拦住这边的敌人,不然拓哥他们便会腹背受敌,到时就真的完了!”
唐海伟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思索了一会,说道:“不如这样,在下自问功夫也算不错,我可以与贵府的护院一同在此防守,此处地形狭小,应该不成问题!陈夫人就带着大家躲在后头便是。”
晏惠知道此时不是逞能的时候,便答应了下来,带着二十余名老弱妇孺往外头走去。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关上的密道口轰的一声被人击成了粉碎。一名彪然大汉从门内闯了出来,此人一脸络腮胡子,双手肌肉贲起,手里拎着两个铁瓜锤,凶悍异常。
此人看见了惊呆的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说道:“飞虎寨二当家林戍兵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唐海伟见飞虎寨之人已然追了出来,立马拔剑拦在林戍兵身前,大声道:“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
众人知道拖延不得,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而那十余名护院则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战斗。
林戍兵比唐海伟还要高出一个头,体型怕是能有唐海伟的两倍有余,但却没有掉以轻心,并没有急着抢攻,而是摆出防守的架势,想要等着密道之内的手下跟出来。
唐海伟看出了他的意图,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长啸一声,便举剑向林戍兵攻去。
护院们自是纷纷跟上,与已经走出密道的四五名山贼缠斗在一起。
……
在廖府的正门处,用石头堵住的大门已经被撞开,战斗已经蔓延到了府前的庭院之中。
飞虎寨的大当家赵彬彬在大门洞开之后就已持着两柄板斧杀了进来,与两名年逾半百的老者战在一处,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压制之势。
而在另一处,则是廖宗赢持着钢刀与一名同样持刀的大汉斗得不可开交,听飞虎寨喽罗的呼喊声,似是飞虎寨的三当家黄赡新。
黄赡新武功不弱,刀法大开大合,一刀连着一刀,攻势凌厉之极。廖宗赢刀势如火,刀锋所过之处隐隐有热浪扑来,竟是在这一个多月中将烈阳刀法练出了些许火候。
与黄赡新所使的刀法相同,烈阳刀法也是走刚猛的路子,故而廖宗赢与大汉对拼之时并没有太过无力,再加上刀法精妙,一时间不至于落败。
除了这两处之外,原本坐镇在后方的方明却已经不见了影踪。府前早已是一片混乱,无论是内墙上还是庭院之中,都是打作一团。庭院的地面上躺着数十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有两家护院的,亦有飞虎寨山贼的,鲜血从尸体的身上流出,将庭院的草地染上了一层血色。厮杀声与哭喊声交织成一片,将小镇里本该宁静祥和的夜幕渲染得无比惨厉。
在庭院更往里处,便是无念二人与假面的战斗之处。
无念突破之后功力已经是稳稳超出了假面,对敌起来也仅是稍落下风罢了,加上此时有付煌在旁协助,早已大占上风。而假面面对着两人的围攻,也是左支右绌,难以抵挡,身上已经多了十余道的伤口,内息也是愈发紊乱,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离落败已经不远。
无念见胜局已定,担心前方的状况,便想要尽快结束这边的战斗,瞧着一个破绽,便屏息凝神,蓄势一掌击出。
千层浪!
与之前那一掌不同,无念此时这一掌内足足蕴含了二十三道掌力,已经是尽了全力。
然而就在无念全力一掌击出的同时,夜幕之下却响起了一丝细微的破空声,数枚细小的银针直向无念后心飞射而去。
“小心!”付煌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因为在无念的侧面,看到了夜色之中的一抹寒光,于是出言提醒。刚想以暗器将其击落之时,一个黑影便从对面的房顶上一跃而下,向着付煌冲来,身子尚在半空之时,那人双手一挥,随即又是寒光一闪,数枚银针便向着付煌飞来。
付煌无奈,只得堪堪避过银针,随即伸手抵住来人的手掌,不料那人双手甫一接触,便是一阵虚晃,数道掌影如同鬼手一般抓向付煌身上各处要害,付煌一时反应不及,只得急忙后退,却依旧被抓伤了前胸。
“我道是谁,原来是鬼手派的高徒。”
付煌冷冷地道,他虽然受了伤,却并无大碍,只是担心无念的状况。
果不其然,无念那儿传来了一声闷哼。
其实无念在银针离手之际便以察觉,知道若是他再不收手,必然会被银针刺中身上的几处要害。于是情急之下收回了掌力,然而这银针的速度太快,他虽然躲掉了大部分的银针,却被一枚扎在了肩膀之上,然而就是这一枚银针,让其内息猛地一窒,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绝息草!”无念心中惊道。
绝息草之毒并不是致人死地的剧毒,然而其最大的功效却是令人的内息与血脉运转紊乱,毒性过强之时则会彻底阻断内息,故而名为绝息草。
方才无念本就是情急收招,收招之时又被绝息草之毒影响了内息的运转,于是导致气血翻腾,内息不稳,瞬间便受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