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在银羽国东北部有一个小山村。
村里的有一户四口之家,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女儿。丈夫姓福,但他们的生活却不幸福——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银羽国女子地位低下,妻子却是一连生出两个女儿,使得丈夫对妻子的态度愈发冷淡,时不时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而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是漠不关心。
不过妻子倒是十分疼爱自己的两个女儿,有好吃的,都会留给她们,不过这些“好吃的”却大都是一些新鲜的野菜。
她虽然不姓福,但她希望她的孩子们幸福,当然,这所谓的“幸福”,也仅仅是能吃饱罢了。
她的愿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然而天意却总是爱作弄那些本就困苦的人。
那一年,大旱,粮仓空了,水井也空了,本就青黄不接的他们便彻底断了粮食。丈夫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打骂自己的妻子,一家人带着生的希望离开了山村。
人所希望之事,往往都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故而希望也往往会成为绝望的爪牙,当人们随着希望前行之时,便已注定要跌落进绝望的深渊。
大旱导致了粮价飞涨,一穷二白的他们只得挖着草根,啃着树皮,喝河床泥洼里的积水生存。
妻子一如既往地将“最好的”留给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这让本就嫌弃她带着这两个拖油瓶的丈夫大发雷霆,一顿毒打之下,饥饿多时,身体羸弱的妻子便这么死了。
妻子死后,丈夫就吃了她。
姐姐看着如同恶鬼的父亲,用一块棱角磨的尖锐的石块砸中了他的后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之后,她将母亲残缺不全的尸体埋在了河床里,因为这条河叫富贵河,她希望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来世能够富贵一生。
再之后,八岁的姐姐便带着仅仅四岁的妹妹继续朝着不知藏匿在何处的希望前行。而姐姐在牵起妹妹的小手时,心中便已许下了一个诺言:“云锦,姐姐今后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穿最好看的衣服,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大的房子,这一生,姐姐都不会让你再受苦!”
或许是姐姐的祈愿感动了上天,又或许是上天已经作弄够了她们,一个商贾人家的老爷见姐姐长得清秀,便收她做了侍女,或者说,通房丫头。而妹妹则是被她好生安置在了府中。
商人很富有,给年幼的少爷请来了许多武林人士教授武艺,姐姐作为贴身的侍女便跟随在了左右。
少爷没有习武的天赋,姐姐的习武天份却是极高。少爷的师父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依旧只是会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而姐姐则是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各家的武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七年便已过去。姐姐的身子已经渐渐长开,商人便让她嫁于少爷做妾,她念着恩情,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那名少爷却是盯上了妹妹,因为他发现,年仅十一岁的妹妹便已有了天人之姿。他要姐妹一同与他圆房,姐姐自然不愿,于是他竟是在一日夜里摸到了妹妹的房中,企图*她!
后来少爷死了。
姐姐拿着滴血的柴刀跪在救命恩人的面前,愿意以死谢罪,只是希望他放了自己的妹妹。痛失爱子的商人大怒之下让人将妹妹抓了过来,想要将她们活活打死。
于是姐姐爆发了。
她偷学了七年的武艺,功夫已是极高,府上的人无一是她的对手。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府上的护院还有两位重金请来的高手尽数被她打倒在地。
商人跪了下来,求她放过自己。
她也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放过了商人,然后带着妹妹离开。
一年之后,她用她所有的积蓄在银羽国京城飞羽城内开了一个酒楼。酒楼的名字叫做福来阁,很俗,却承载着最简单最美好念想,一如她的名字——福来歌。
六年之后,天下人知道了福来阁,也知道了福来阁的大掌柜,福来歌,还知道了她有一个妹妹,最疼爱的妹妹,然而妹妹的名字,却是鲜有人知晓。
福来歌完成了她许下的诺言,给了妹妹最好的一切,看着妹妹快乐的笑容,她便满心的欢喜。只是不知为何,她每每见到自己的妹妹与男子接触,哪怕妹妹满面笑容,她也提不起半分喜色。之后,就连看到妹妹与酒楼里的小厮打招呼,与街边的小贩交流都会惹起她的不愉。
她觉得,她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不,不是觉得,她是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妹妹。这感觉十分荒谬,但她却全然无法抑制这一股感情。终于有一天,她按捺不住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了妹妹。
第二天,妹妹不见了,妹妹的房中留下了一封书信。
姐姐发了疯似的找,却再没有找到妹妹的踪迹。
妹妹再次出现在姐姐面前是一年后,妹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希望姐姐能够成全他们的婚事。
姐姐自是不允,还将妹妹软禁了起来。
后来,妹妹的心上人来了,无论是样貌,武艺,还是为人秉性皆是上上之选,但是姐姐却是执意不肯将妹妹嫁给他。
于是两人打了一架,平分秋色。正是激斗之时,妹妹突然跑了出来,拦在了两人之间,姐姐来不及收手。
正当她以为妹妹要就此香消玉殒之时,那个男人将妹妹护在了身后,硬吃了她全力的一掌,却仅是受了点内伤。
姐姐这时才发现,原来那个男人一直都在让着她。
之后,姐姐终于同意了妹妹的婚事,却是与他们夫妻彻底断了往来,往日的记忆与那份荒谬的感情也被她埋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后来,妹妹因为伤心姐姐的决绝而日渐消瘦,最终竟是因难产而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六年,终还是撒手人寰。姐姐得知此事之后万分自责,认为都是自己害死了妹妹,于是性情大变。
妹妹去世后,姐姐便开始收养那些年幼的少女做自己的侍女,这些少女无一不是与妹妹有着相似之处,或是眉毛,或是嘴巴,或是声音,或是性格,等等;并且对待她们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妹妹一般,关怀备至,除了不让她们有男女之情外,给予她们的权力甚至还要高过一个分阁的管事。
可惜,她的妹妹却再也回不来了……
福来歌抚着胸口,看着面前这个与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俏脸,目光之中满是追忆之色。所幸碧烟瑶也是重伤之躯,那一剑虽狠,却并不能取了她的性命。她缓缓坐倒在了地上,面带微笑,口中反复低喃着妹妹的名字。云锦。
“云锦?!”碧烟瑶听到她口中念叨着的名字,惊愕地道,“你,你认识我娘?”
“她,咳咳,她是你娘?”福来歌眉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便化作了释然。
碧烟瑶神色之间满是疑惑与不解,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娘的?”
福来歌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脸,喃喃地道:“真像,真是太像了,这眉毛,眼睛……呵,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碧烟瑶看着福来歌的目光,心头微颤,再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福来歌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试探着道:“你,你娘她,她有没有与你说过她的家人?”
碧烟瑶下意识地道:“我娘她是个孤儿。”
“孤儿么?”福来歌神色中透出一股深切地哀伤与痛苦,“呵呵,孤儿。”
“哎,对了!”碧烟瑶突然道,“娘亲她好像与我说过,她还有个姐姐!”
“姐姐?”福来歌眼神一亮,急切地道,“你娘她是怎么说的?”
碧烟瑶也不知为什么,看着此时的福来歌,心中竟是提不起半分戒备,毫不隐瞒地道:“娘亲说,她的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武艺高强,富可敌国,而且最是疼爱她,无论什么都将最好的给她,是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不过当我问到娘亲她的下落时,她却不告诉我,我就以为她是骗我的,如果姨母真的那么疼爱娘亲,在她重病之时为什么不来看她,害得她……”
说道这,碧烟瑶突然反应了过来,看着福来歌,瞠目结舌地道:“难,难道你,你就是……”
福来歌苦涩地点了点头。
碧烟瑶彻底震惊了,后头醒转过来的无念与搀扶着他的柳扶风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福来歌,竟然是碧烟瑶的姨母?
“你,你就是我娘口中的姐姐?我的姨母?!”半晌之后,碧烟瑶依旧是难以置信。
福来歌突然激动地道:“没错,就是我!我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姐姐,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话到最后,竟已是泣不成声。
“姨,姨母?”碧烟瑶见她哭得悲切,心中不忍,便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福来歌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你,你愿意认我这不称职的姨母?”
碧烟瑶心中已是认了她,但对她的所作所为依旧有些不满,于是装作无奈地道:“娘亲重病之时你一次也不曾去看望她,我自然是不愿认的。但是娘亲既然依旧认你这个姐姐,我作为她的女儿,又如何能违背她的意愿?”
福来歌听到前半句,神情瞬间变得落寞,听罢后半句后,却又蓦地转悲为喜,激动地道:“你,你说你娘依旧认我这个姐姐?”
碧烟瑶点了点头,“娘亲在弥留之时,口中一直都在念叨着‘姐姐’,还说她从来都没有怪过姐姐,只希望姐姐能去看她一面。”
碧烟瑶回忆起娘亲去世之前那伤心的模样,两行清泪便划过了嫩白的脸颊。
“她没有怪我,她没有怪我……”福来歌反复低喃着,最后却是扑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道,“云锦,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对不起你啊!”
福来歌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悲喜交加之下,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姨母!姨母你怎么了?”碧烟瑶大惊,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柳扶风搀扶着无念走上前道:“碧姑娘稍安勿躁,我看福掌柜只是情绪起伏过大,才会突然昏迷过去,我们将她带回去修养几日,应该便没有大碍了。”
碧烟瑶闻言点了点头,将福来歌背负在了背上,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到晋城再说吧。”
无念“嗯”了一声,正准备回头叫上漪儿与馨儿时,便听到后边传来了两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