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最容易忘记的幸福
日西沉,大地渐渐退却去一日的灼热焦躁。习习晚风轻送凉,无名虫儿低吟唱。
不过屋内,温度依旧闷高的让人汗流不止。
画眉第十三次将毛巾浸过冷水,拧干后递给楚言擦汗,之后又用折扇在一旁给楚言打风,可是楚言还是热的满头大汗,刚洗干净的身子,这时候也又黏糊的不行。
“热死人了,不行不行,这房里是待不下去了,画眉,我们去外头走走吧,你看外头风多大!”楚言看着外头,星月华光下,风吹着树梢轻欢摇摆。
画眉眼瞅窗外,她也是热的不行,她当然也知道外头更是凉快,只是此刻已入夜,小姐们到这个时候,都是不应出房头的,因为老古话说:晚上太阴,对女子不吉利。
“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坐就好,又不是要出大门去!”楚言看画眉犹豫着,就知道她心里忌讳的是什么,“况且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人来鲤居啊!放心,我不会让娘知道我们出屋的事情的!走啦!”
画眉还是有丝犹豫,“小姐,晚上阴气太重,会伤身子的!”
“房里热气更重,我现在就要伤到了!走啦,没事的!”楚言扑哧一笑,自行的就向院中走去,画眉见着,犹豫了下后就跟着出了门。
清凉的风,吹来,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处钻进去,舒凉进人的骨子里。楚言昂起头,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感觉才那么一小会儿,身子上因为出汗而生的粘稠,就被一扫了去。她睁开眼,凝视头顶上那片黛色苍穹,那弯浅白的月,那零落如碎玉的星,心里突然有些悲切。
“画眉,你说,这月亮,是不认识很多人?那些死去的和即将活的!画眉,你说,月亮它认得我么?”楚言并不是真的在问画眉。
“小姐,我不懂你说的!”画眉抬头看了看月,不明白小姐怎么会想这些奇怪的问题。
楚言冲画眉笑了笑,她眸子四转,突然看到墙的一角有点点微光忽闪忽灭着。“萤火虫!”楚言欢叫了一句,就想要跑过去。袖子却是被画眉给拉的死死的。楚言转头,月色下,画眉的神情带着惊恐。楚言这才想起,这个世界的人,把萤火虫叫“魂虫”,他们觉得,会发光的这个小虫子,是人死后,魂魄有所恋不愿意离开投胎而变来的,活人若是过于靠近,会被吸了阳气,是要生病的。
楚言深知,去颠覆画眉心里的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易的,而且也没有必要去扭改画眉的这一认识,毕竟每个世界,都有符合这个世界的认识,并不是对的就一定能被人公认接受的,有的时候,错,才能更好的符合它特定世界的需要。
楚言在院子中小站了一会儿,就说困了,要进屋去睡去。尽管楚言说出屋一事不会和梁氏说,可是画眉到底对夜有些恐惧,此时听自家小姐终于是要回屋里,画眉的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吹灭了蜡烛,楚言闭上眼睛,和衣而睡。月光从窗格中打进来,使得屋内光影朦胧。
当侧塌上的画眉打起小酣的时候,楚言的眼睛睁了开来,她坐起身,试着摇了摇画眉,见她睡的死沉,嘴角上扬起一抹笑。她轻悄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陈家虽然有下人夜守大门,不过后门却是无人管的,楚言就是从后门,走出了陈府。
星月光辉交织,阑珊夜色柔谧似水。
风吹,树影婆娑,草动,虫鸣清脆,竖耳倾听,在退却去白天的喧杂声后,那潺潺流水音,仿若情人的蜜语,轻轻切切。
这自然的一切,让楚言的心砰然,二世为人,在无意见,她却忽略了这最真实最美好的气息,上一世的世界,虚伪、苦难、纷杂、流离,让她的纯真性情被包裹以一层层剥不开的茧子,当年选择自杀,就是对世界的绝望,就是带着面具的性情已经不堪负重。这世重生,当上世的记忆没有恢复的时候,她活的真实而自在,小孩子应该有的哭、笑、闹她都可以有,然而,记忆的大门终究被开启。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内心笃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难得拥有的一世,自己要活的简单而爽性,那上世早早逝去的快乐、冲动、小脾气小性子….那些一个完整的女孩子成长应该有的情感都要经历一次。
不再压抑!不再早熟!不再那么小的年纪便揣摩着他人的心思!更不再为了生活,强颜欢笑,将内心纯真简单的一面扼杀!
“只是,我到底是大了,就算现在是作为小楚言又如何?当爽性而为之后,不是也总懊恼自己的冲动与卤莽么?不是也常为自己不符合实际年纪的行为而暗自好笑么?不也在夜半时分,体味那种大人才应该有的心事和寂寞么?”楚言的内心暗自嘲讽着自己。
一点小小的亮火,在楚言的近旁闪烁,那是几只小小的萤火虫。
“小东西!”楚言低笑了声,将刚才的纷杂思绪全数抛却了去,伸出手,就去抓。
她在这么夜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就是因为在院子中的时候看到了萤火虫。小小生命一闪闪着,尽管光芒微弱,却是生命不消、光不息,那一眼,楚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难得的又一世,似乎依旧忽略了太多的美好东西,比如春雨,秋枫,比如夏蝉,萤火虫,蛐蛐,比如碧蓝如洗的天,白云,飞鸟,又比如,闭着眼睛做深呼吸……….一切简单而真实的东西,却总是因为太过平凡而成为了最容易忘却的幸福。
小萤火虫已经落在了楚言的掌心,看着小家伙轻盈的飞离,楚言目光追随去,然后就发现了更多的光,一点、二点、十点、数却不清,她的胸口就有薄绢帕,若她想,可以用薄绢帕做容皮,将萤火虫一只一只的捉起来包进去,到最后,那就将是美丽的光源了。
她记得,当年,祥少爷就曾将萤火虫装到瓶子中,作为特殊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楚言的脸上浮出了小女人的幸福来!
就当楚言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的时,一只手,从她身后,悄然的伸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