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果然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赵雍的眼底有微不可觉的笑意，思幽坐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眼中明显也有几分得意之色。
“毒药虽然难解，但是只要找对了方向，终究可以勉力一试。此地已经再也没有比将夜更懂医术之人，你尽管放手一试。刘辉是刘老将军的嫡系长孙，身份贵重不同旁人。刘老将军一生为国尽忠，朕不希望他的孙子在此地出现任何意外，你懂么？”赵雍站起了身，平静的祝福道。
将夜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在下必然竭尽全力，不敢怠慢。”冷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安慰，就像是多日来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松下了。
主帅中毒无药可解，而派出去的援兵也迟迟没有带来回信。冷风一人独撑大局，只怕也是压力巨大。
“行了，朕的身份，你也不要泄露出去，只说是朝廷派来的监军便是。至于刘辉的事，也一并压下来。”赵雍对冷风嘱咐道：“刘辉的病情由将夜全权负责，日后也无需再让别的军医过来，越帮越忙，于事无补。”
“卑职明白。”
除了军帐，只见贺飘山还站在外头，一脸警惕的模样。赵雍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和思幽朝外头走去。贺飘山一时怔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跟了上去，此刻冷风也掀开了帷幕，他便迎了上去，不知和冷风说些什么。
思幽瞧见了只觉得好笑，“这个贺飘山倒是有趣，正八品的官职，身份并不高，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赵雍想了想，这才说道：“贺飘山从前其实也算的上是猛将，只不过当日剿除匪徒的时候，他独自带人急于求成，没想到让那些匪徒铤而走险，竟然放火烧了一个村庄，死伤不少。他就被降了职，此事当初也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记忆尤深。”
“原来如此，我看他的气势，怎么也不像是寻常的武馆。”思幽淡淡一笑，两人越走越远，似乎都快要超出军帐的范围了。前头有木栅栏围着，两人便一直往后走去，一直到无处可去的时候，才发现是走到了断崖边。
这里也不知是谁找到的地方，果然是占据了天险，后方便是断崖千丈，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后方突袭。而左右则是万丈悬崖，如同盾牌一般将军队护卫其中。
不过此刻的思幽，目光则全部落在了悬崖之外，沉浮跌宕的云海之中。此地地势奇特，原本应该是万丈山巅之上才会有的云海奇观，此刻在半山腰也缭绕不去，十分壮观。
“自然造物真是神奇，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赵雍束着双手和思幽并肩站在悬崖边，淡淡说道，不过目光里也有几分赞赏。
“你从来没有见过么？”思幽的欣喜显然来的更加直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呢，一直呆在家里，很少有机会去外头走走。”
到底是眼前的风景让人心醉神迷，还是这个人在身边的缘故，更让自己觉得高兴呢？
“我和你一样啊，呆在皇宫里，也从未有机会出来过。据说祖父很喜欢游历江南塞北，称之为巡幸。只不过我根基不稳，如果要巡幸江南，恐怕只会让言官口诛笔伐，说我过于奢侈无度了吧。”赵雍笑了起来，“其实皇叔与我又何尝不是一样，他当年曾经在蜀中称王。后来才回到帝都，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
有时候所谓的手握天下，其实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他和自己的皇叔彼此抗衡掣肘了那么多年，似乎除了浪费了各自的青春年华之外，都是毫无益处的争斗。
“我有时候其实很羡慕皇叔，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永远做一个闲散富贵的王爷。那样有何不可，游历天下不问世事。有三五知己，也有一个红颜能够相伴。快意恩仇，潇洒天地之中。何必非要拘泥朝堂之上，权谋野心……有时候是杀人的利器，殊不知，也是自己服用的一剂毒药。”赵雍的声音清浅而平淡，就像是这起起伏伏的云雾一般。
然而这一次，思幽却忽然开口说道：“皇上这么说秦王，似乎显得十分超然俗世之外。可是如果皇上肯退位的话，其实一样可以做一个闲散的君王。秦王治事一样有条不紊，而且大胤又是太平之时，并非内忧外患。皇上……”
“你想让我退位让贤？”赵雍的面色淡然，平静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这番话，就已经是死罪了？”
他的神色安然，然而心底却像是掀起了云雾波涛。仿佛此刻面前的云海翻滚，是他心中的倒影与折射。
是否当真如同那一夜离所推测的那样，这个来历不明的圣女，实际上才是自己那个蛰伏而隐忍的皇叔所安排的棋子？
退位让贤，皇叔一直以来都打着这样一个念头，现在，终于借着这个人的口，再一次无声的想提醒自己么。
思幽微微一怔，只是看赵雍似乎并没有动怒，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我才不怕呢，这些话旁人不敢和你说，我却觉得没什么。你刚才还说，很羡慕你皇叔可以闲云野鹤做个闲散王爷，其实你也可以，可是你为何不做呢？因为你和你皇叔一样，你们都对天下有野心，想做至高无上的主宰。”
思幽其实想要反驳，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不服输而已。然而最后几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却忽然沉默住了。
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赵雍有自己的难处。秦王要是退位，难道就不害怕自己这个侄子斩尽杀绝么？而同样的，赵雍让贤。恐怕秦王的王位也坐不安稳。况且跟随秦王的党羽，还有支持赵雍的家族，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力量与镣铐。
可是有些话说穿了，竟然让人觉得真相那么的残忍。并不是做不到，只是，没有人舍得放下而已。
可是思幽不知道，她是有私心，却也更希望赵雍能够过的快乐。然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只是将自己推到更加万劫不复的位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