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羽毛，是我从昌黎的河中捡来的。”赵雍将右手微微太高，嘴角有玩味的笑意，“我只是很奇怪，如果飞鸟的羽毛上沾染着这种油垢似的东西，这只鸟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是因为上面有迷药啊，遇到了水不会笑容，反而粘在了羽毛上。”思幽往前走了一步，神情渐渐变冷。赵雍将羽毛递给自己的时候她就在猜，鸟的羽毛未必一定要干爽，但是如果这样粘滑，那些鸟究竟是则呢么飞起来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自然便是羽毛脱落之后才沾染了这些奇怪的东西。

　　只要轻轻靠近闻一下都会觉得难以抑制的晕眩，那么不用猜也想得出，必然是迷药了。还有自己在陈记糕饼店附近寻找线索的时候，也曾经感受过这种相同的晕眩和心悸。

　　“不是鲲鹏鸟在黑暗之中吸食孩子的灵魂，而是有人用这种粉末藏在飞鸟的羽翼之中，接着鲲鹏的名义招摇撞骗罢了。”思幽的目光凛然，缓缓说道。

　　只要找到了一根线头，那么其余的东西就会慢慢浮现出来。鲲鹏是幻觉，还有周或才是凶手，以及羽毛上的迷药……这些东西排列组合在一起，顺着赵雍的思路，思幽也得出了这样结论。

　　然而即便说的这样义正言辞，思幽却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这迷药竟然如此厉害，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在每家每户之中投毒就是了，何必要设下这么大的局？”

　　“投毒？我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怎么能接近那些人家，自然是用鸟要方便的多。更何况，如果只是用毒又有什么乐趣的。”周或看着沈思幽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我要让昌黎的人饱受折磨和痛苦，在恐惧与丧失至亲的绝望里慢慢死去。”

　　要不是亲眼所见，思幽简直难以置信这会是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而且他目光里的绝望，几乎让人看不见底。那是被逼到了悬崖的困兽才会露出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誓死一搏的不甘心。

　　“你……是因为怨恨么，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会让一个人恨毒了一座城池的人？”思幽皱着眉头，有几分难以置信的问道。

　　“五年前昌黎曾经出现过一场瘟疫，据说是由外城的人带过来的。昌黎原本便是商业之都，繁华热闹。如果让这场瘟疫进了城，整个昌黎顷刻之间就会破败下去。为了自保，昌黎只好紧闭城门，拒绝外城的人再进入。”赵雍的声线清朗，却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恐怕太史令提笔写下这段往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动容吧。当年他还在桐华宫里，是一个落落寡欢不受宠爱的寻常皇子。几个哥哥为了权势的斗争，几乎天天结党营私，而皇长子之死和三哥被处死，更是让整个朝堂人人自危。

　　先帝那个时候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成仙得道上，根本顾不得昌黎事态紧急。更何况要是这场瘟疫传染开来，昌黎之后便是帝都。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允许瘟疫爆发，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隔离。

　　谁也不知道昌黎的太守是不是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在第二天竟然用弓箭射杀了围拢在昌黎城门下的难民。

　　这些人当中或许真的有患有瘟疫的人，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天灾良田颗粒无收的流离百姓。

　　这样杀气蒸腾的事，自然不被允许提起。整个大胤的皇族和官员都守口如瓶，但是赵雍毕竟是皇子，对这段往事还算了解。

　　毕竟当年乱糟糟的又何止是昌黎城，只要昌黎也失守，紧随其后的就是帝都。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直到昌黎的太守下令射杀所有前来的灾民，这场沸沸扬扬闹的瘟疫才算是平息下来。

　　处死了那些灾民，事情自然慢慢变好。然而话虽如此，这件事到底有失人和，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个禁忌。知道思幽不可思议的问出那句，究竟为何要憎恶一座城池之人的时候，他才蓦地想起了和昌黎有关的旧事。

　　除了这一桩之外，恐怕也没有旁的事情了。

　　赵雍的声音清浅，缓缓说起那一段往事来，似乎三言两语就翻了一页。像是太史令笔下无情，或许聊聊数十个字，就已经勾勒出这一段残忍而血腥的往事，然后再轻轻翻过去。

　　历史的洪流毕竟无声而汹涌，哪怕是在多么深沉的血与火，一样都恍如一梦，转瞬就过去了。

　　但是真正留在原地的这些人，又该何以为继呢？

　　“你是那一日昌黎屠戮在灾民之中剩下的人，可是……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赵雍差异的看了眼前的男童一眼，对方的年纪最多不过是七八岁，五年前这个孩子才两三岁，根本就不记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深的憎恶？

　　周或却冷笑了起来，“五年前，我就已经有十岁了。我和我娘两个人从蜀中逃到昌黎，就是听说靠近帝都的昌黎繁华，只要能有一口饭吃，我娘就带着我千里逃命逃到了这里。”

　　可是结果呢，他们母子两个相拥着站在城楼下，希望有人能打开城门，再不济丢下一些食物来也好。然而很快的，城墙上的人非但没有对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同胞们心怀悲悯，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这些原本为了活命而千里迢迢赶来的人，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昌黎，等着他们的并不是这块富庶的土地慷慨的馈赠，而是无情的杀戮。

　　那个时候瘟疫横行，根本无法判断谁是有瘟疫的，谁又是健康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城墙上的箭矢就像是雨水倾盆落下，而每一滴雨点都会夺去人的性命。

　　周或是自己的母亲，用身体将他覆盖住，这才逃过了一劫。只是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乱箭射死，从那以后，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复仇两个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