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林福虽然有些想要避讳这个话题了，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把年纪，怎么还会相信这样的流言蜚语。

　　其实这倒也不怪孙林福，他身为一国宰辅，皇帝的风言风语，未必都会被皇帝听到，但是宰辅摄理朝政，却不能不事事都知道的清楚明白。

　　赵雍虽然觉得荒谬，倒也并没有怪罪孙林福，只是难得看见老成持重的宰辅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他心中念头一转，便肃然道：“此事虽然是无稽言论，但是流传出去，到底伤了神庙和皇族的面子。此事还要宰辅多多费心料理，不可再让这种捕风捉影的话混淆天子威严。”

　　孙林福正后悔自己不该多嘴，此刻听见赵雍吩咐，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而去。

　　等孙林福离开之后，赵雍嘴角的笑意这才又深了几分。自己和沈思幽……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只怕外头都希望自己能够早日诞育皇嗣，才会对皇帝的私生活那么在意吧。就连沈思幽那样的人都能拿出来胡说一气了。

　　沈思幽……想着那三个字，赵雍原本想要翻阅奏折的手却微微一怔。虽然算不上是个多么美艳的女子，然而却有着后宫妃嫔没有的气质。就像是一把打磨锋利的长剑，虽然不曾开锋，然而那样的凛冽和倔强，却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想着那一日大雨倾盆，他抱着沈思幽在雨中穿行的模样，赵雍自己竟然有几分精神恍惚了。

　　就在赵雍还在发呆的时候，小陆子却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就在不久前赵雍还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来打扰，不过此刻传来的信息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一时间拿捏不准究竟要不要禀报。

　　不过想起沈思幽的脸，还有自家主子抱着沈思幽在大雨之中快步而行的模样，小陆子决定还是赌这一把的好。

　　”什么事？“果然，才轻轻扣了两下门，里面便传来了赵雍不悦的声音。他看奏折的时候最不喜欢旁人打扰，这是近身服侍的人都知道的规矩，什么人这么大胆？

　　小陆子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吧。”听出是小陆子的声音，赵雍的眉头这才松了两寸，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小陆子经年伺候，没有道理会主动来惹自己不高兴。如果是他要禀报的事，赵雍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小陆子推开门，果然看见赵雍的案头上正摆放着一张白纸，密密麻麻不知道写着什么，此刻赵雍也是皱着眉头，神色并不好看，“什么是这么紧急，朕不是说过了么，没有要紧的事不得前来打扰，小陆子，你如今倒是越发会当差了。”

　　小陆子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放下心来。赵雍如果真的生气的时候，反而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处决起犯人来雷厉风行。现在既然还肯骂自己，就说明并不是十分生气。

　　赵雍瞪了他一眼，“有话就快说，朕难道是来听你傻笑的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陆子这才挠了挠头，连声说道：“回禀皇上，丽贵妃娘娘那派人来请皇上，说圣女要在宫里去驱邪，丽贵妃说……说自己不信这些，不准人进去，谁曾想圣女似乎意向坚决，还说有皇上的旨意，两边人都僵在那呢。奴才没有办法，只好前来禀报皇上。”

　　太后因为早逝，皇帝的生母更是去的早，前朝倒也罢了，后宫里却没有一个可以主事的人，后来有了丽贵妃和武庄妃进宫才略略好了些。不过虽然有了主子镇压后宫，但是皇帝一般都不去后宫。旁人不知道，他是贴身伺候赵雍的，自然懂得多些，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丽贵妃出身后族，身份原本就尊贵，所以一进宫就封了皇贵妃。而武庄妃是宰辅的孙女，地位也是尊崇。

　　照理说后宫要是出了什么事，多半请这两位出马也就是了。但是今天这事却闹到了丽贵妃身上，武庄妃干脆称病不出躲避风头，没办法，只得小陆子自己来请赵雍了。

　　“你是说，圣女去了丽贵妃的宫殿，还说要驱邪？”赵雍也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不过按照沈思幽那个胡闹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胡波池的缘故么……”赵雍原本还觉得荒唐，然而心中却陡然一动。想起在曾鸿飞的房间里思幽说的那些话。

　　那个她一路跟踪的宫女在胡波池和一个看不见面孔的女子说话，而胡波池不远处，就是丽贵妃所在的宫殿。

　　自己当时的确也曾经怀疑过，沉水香事件背后，是不是丽贵妃在从中作梗。只不过当时沈思幽还更要谨慎，只说她没有看见对方的脸，就连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是刻意压低了嗓子改变声线。这样一来，自然是无法认定是丽贵妃所为。

　　赵雍对丽贵妃也还算有几分好感，并不仅仅因为对方长得艳丽，而是因为或许是庶女的缘故。丽贵妃并没有像沈家的嫡出女儿一般接受那些复杂的训练，那些为了成为国母而必须要经历的教导，沈家似乎并没有运用在丽贵妃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方反而保持了寻常少女的活泼和天真，并没有带着过度的功利心和谋算接近赵雍。大概是因为这一点，赵雍有时也还肯和丽贵妃说一说话。

　　“起驾景仁宫。”赵雍将手中的毛笔放回了笔架，沉声说道。

　　小陆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宫出了什么事情，一般都是赵雍口述，小陆子去传口谕而已，难得赵雍竟然会连政务都不管，亲自起驾的时候。

　　“怎么，朕说的话，你现在听不懂了么？”见小陆子还在出神，赵雍有几分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对方这才如梦初醒，连声道：“奴才这就去准备龙辇。”

　　马车的声音粼粼，像是悬挂在龙辇上的铃铛发出的声响。赵雍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眯起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