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边的那个人,好像也会陪着自己,一直写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这是自己第一次脑海之中浮现这四个字吧,思幽的手上还有墨水的痕迹,此刻擦拭不去,留在手背上,看上去像是一块浅浅的疤痕。
地老天荒、伤疤……思幽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几乎都舍不得擦去自己手上的那块墨痕了。
可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赵雍已经轻轻靠在了车壁上,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真是奇怪,赵雍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嗜睡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云燕这才想起来,原来再往前走,就要到凤松境内了。安阳县原本是凤松的一个县城,只是占地面积颇大,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起兵谋反,霸占了整整一座城池。
这件事情思幽倒也是听说过,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泉方正是因为此事才离开帝都的。
凤松离帝都铂则有将近十来天的路程,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也还是花费了七天时间。如果不能及早查明到底泉泽发生了什么事,时间耽误下去,恐怕骊山行宫那边也遮掩不了多久了。
可是一旦到了凤松境内,想必就应该可以看见刘辉将军了吧。那个少年得志的将军,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果泉方出了事,那么刘将军,为何没有发回来任何消息?
思幽紧紧皱着眉头,这些连她都能想到的问题,恐怕在赵雍的心中,早已经过了千万遍吧。虽然平时和自己嘻嘻哈哈的样子,但是对赵雍的能力,思幽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连这样的洞察力都没有,那么他也就不可能和秦王周旋三年之久,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傀儡皇帝,渐渐发展到出今天的势力了。
但此刻的赵雍是私自出宫,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身边也只有自己、将夜还有离而已。现在进了刘辉的地方,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可是在见到刘辉之后,恐怕赵雍……就再也不会像是现在的模样了。在臣子面前,他一定会是个君王,而不再是他自己。
思幽看着赵雍沉睡的面孔,忽然微微叹气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太过贪婪了。
贪婪的,就好像是要把这个人的眉眼,都深深的印在自己的心底。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会萌生出一段这样的情绪来?就那样的措不及手,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无法从这个男子的身上移开。从前看牡丹亭的话本,那上面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一直对这句话着迷,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却又逐渐变得嗤之以鼻了。
或许古人之间,其实也没有这么伟大的感情。只不过一言一语,都写得太过情深动人,才会叫后面看见的人,都不管不顾的沉溺下去吧。
思幽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张纸,那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歪歪扭扭,一个俊秀笔挺。
赵雍,沈思幽。她的指尖在白纸上摩擦着,然而脸上却却露出了几分不甘的神色。
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赵雍呢?他明明就是个多变的君王,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人感动。
况且……他是皇帝啊,他已经有了沈贵妃和武庄妃,难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要和别的人共享一段爱情么?
思幽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她和赵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拼命的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掉,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重重颠簸了一下。思幽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张折好的白纸收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而与此同时,一直闭着眼睛的赵雍也缓缓睁开了眼眸,只是目光里还带着几分困倦。无论是谁刚刚睡醒的时候,想必都带着这种睡眼惺忪的无辜模样吧。
然而就在顺手掀起车帘的刹那,赵雍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那种睡眼惺忪的柔和神情已经无声无息从他脸上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御书房里,思幽所惯常看见的神色,镇定,理智,似乎掌控着整个天下的默然和高贵。
思幽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可惜还是什么,然而在这一刹那,他们之间,似乎又一次被划出了一条无形的鸿沟。
赵雍的眉目清冷,身子也坐的端正起来。思幽终于觉得有几分奇怪,下意识也揭开了车帘,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明晃晃的刀剑所折射的光芒。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车帘,然而外头已经传来了滚滚的呵斥声,“你们是什么人,赶快下马,凤松已经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戒严……思幽的心猛地一跳,是因为安阳县的缘故么,凤松有近乎十几座城池,怎么可能会戒严?这么重要的决定,又是谁擅作主张,竟然不曾通禀帝都?!
在思幽的印象里,她可从来没有见过有关凤松戒严的奏折呈上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们是谁的部下?”外头传来了离沉稳的声音,赵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思幽也只好耐心的听下去。
“呵,问我们是谁的部下,你们自己才是来历不明才对,马车里做的是什么人,还不赶快下车,否则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个粗重的嗓音继续喊道,而且还有一柄长枪竟然挑开了车帘,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看来外面这些士兵可能是真的将他们当做可疑分子,只怕已经将马车都团团包围起来了。
然而这个动作却显然触怒到了离,对他来说赵雍的身份尊贵无比,竟然敢有人在他面前亮出兵器,若是在皇宫,这便是谋逆的死罪。
思幽甚至听见了长剑出鞘的声音,那一下金石相击发出的声响十分清脆,明显有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几日相处,思幽对离的本事倒是没有什么质疑的。眼前的这个男子,几乎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敏锐个能力,单凭在破败神庙外那些死去飞鸟的尸体就可以想象得出,对方究竟有着怎样矫健的身姿。
思幽微微掀开帷幕,只见外头原本凶神恶煞的几个人果然都退后了几步,其中还有一个人的长枪已经被砍成了两半。枪原本是兵中之王,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只是持枪的人太过无能,此刻已经被人击落在地,他却握着手中的残枪,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男子终于恐惧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在颤抖。
这帮人虽然耀武扬威,但总还算是接受过正规的训练。知道如果是用长剑挑掉东方手中的武器自然容易,但是像离这样直接削断长枪,可就是有几分不可思议了。恐怕他们几个一起上,也只落得个枉死的下场。
“哼,就凭你们几个人,还不配打听主子是什么人。”他手中的长剑收了回去,神色傲然。将夜不会武功,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然而看着那个几个士兵的脸时,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而马车内一直沉默的赵雍此刻抬起手掀开了帷幕,“你们是胡骑营的人?”
那几个男子的衣服上都有一个奇怪的标志,离可能不认得,然而对赵雍来说,熟悉天下兵防调度,几乎是他成为帝王以来最开始学习的事。无论是孙林福还是秦王,都认为身为帝王,一般靠民心,一般靠军政。
皇帝当然可以不懂兵书谋略,但是不能不懂自己手上有哪些可以利用的将军,而整个天下的兵部设防,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才说出胡骑营三个字,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身份倒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明知是胡骑营,对方竟然并没有落荒而逃?
赵雍微微皱眉,胡骑营是刘辉手下的直系军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的上是刘家培养出来的。只不过分出来的人马并不多,他们这样的精锐之兵,不可能会被调派来做巡逻这样的事。那么,他们是为何而来?
“如果你认为我们是可疑之人,不如就带我们去军帐吧。到时候一切自然会见分晓,否则……离要杀你们乃是易如反掌的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赵雍倒并没有责怪这几个粗鲁的士兵,只是缓缓说道,然后放下了车帷。
思幽倒是能够理解,毕竟赵雍是悄然离开皇宫,不可能会在这几个士兵之前暴露身份。不如干脆装的来历神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这几个士兵身份不高,反而更加不敢得罪。
“大哥,这……这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其中有人颇为不甘心的说道。
“你是不是疯了,不算了还能怎么办?”为首的人抬起手重重敲了他额头一下,“你看看顺子手里那把枪,如果对方要杀我们,你自己想想是你的脖子比较硬,还是那把枪更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