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了么？”然而将夜却朗声大笑了起来，“你呢，思幽，你是不是也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现在的你，和从前在神庙之中我所遇见的你，也已经截然不同了啊。”
男子的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有明晃晃的闪电撕裂了夜空。
思幽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从前这双手虽然不敢说如削若春葱，然而到底也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然而现在，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连自己的手臂上，都快要出现老茧了吧。
很多东西，原本都是由不得人自己做主的。她做不了主，旁人也不行。
将夜说道没错，其实改变了的又何止是他。在将夜的眼中，恐怕自己也和从前那个沈思幽，截然不同了吧。
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从前的将夜是清澈如琉璃的眼睛，而从前的沈思幽，是始终都觉得惶恐和不安，对自己充满了不自信。但是再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一线了之后，再怎么纯粹的眼睛，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将夜，我有时候真是觉得后悔。要是我没有出现在这里，我的人生，大概就完全是另一种轨迹了吧。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上班，日后也会嫁人，结婚生子，或者到了一定年纪，干脆就什么也不做，只需要养育孩子。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一切就全都改变了。”思幽的声音里竟然蓦地浮带着几分哽咽。
这个素来坚韧的女子，已经很少在别人面前发出这样犹如小兽一般呜咽的声音。然而在思幽心中，将夜是不一样的。这个人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他们曾经并肩走过那样漫长的一段路程，如今回想起来，她唯一能够相信的，竟然也只有这个人而已了。
“可是将夜，我已经到了这里。我的人生，早就被人扭转了。”她以手覆面，只觉得说不出的绝望。
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呢，就算是时光倒流，除非将所有的一切都抹煞，让自己在大周经历的一切全都像是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境，拼命回想也终究只是空空如也，除非是走到了那一步，那样才算是能够一切重头来过。
可是，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到底还是终必成空，终必成空啊……
“思幽，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将夜的声音沉沉，就像是在无声的蛊惑着什么似的，“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江山易主也好，天下动荡也好，其实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安稳的居住下来。或许你还有可能，去过你自己曾经想要过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留在赵雍的身边，才会是所有霍乱的根源。你要是喜欢上了赵雍，就像是将自己的性命都全部交托给了别人一样。”将夜微微蹙起了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是皇帝，帝王的血脉，原本就流淌着野心和权欲。”
“那个人当真会在意你么，如果能够活下来，那么他将一举铲除刘先武身边的势力。而与此同时，在朝廷之中，还有虎视眈眈的秦王。而天下尚且动荡不安，表面看上去一片和谐稳定，但是就像是一只已经熟透了的果子，在走到了巅峰之后，唯一的出路就是腐烂。”
“他想要重振朝纲，治理好这个已经弊端横生的天下。而你呢，思幽，你是圣女，你如何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在天下和你之间，你想要他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取舍，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取舍，你真的……敢听么？”
思幽从来不曾发现，原来将夜还是这样的辩才。他说话的时候，神色依然温润而平和，就好像是心平气和的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然而言辞却是那样的尖锐，就好像是无数的剪刀一把把戳过来，只让人觉得心神不安。
思幽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又硬生生给逼了回去。她要如何回答呢，将夜说的没错，赵雍在帝位之中，究竟会如何与自己取舍，就算是不去问，她心中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是个与生俱来，就要成为皇帝的人。他一生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在为如何成为皇帝而准备。思幽心中并不觉得怨怼，如果真的要怨恨，恐怕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然而，并没有选择正面回应的思幽，原本苍白神色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就算不去问赵雍，到了最后关头，要是将我和帝位联系起来，恐怕他最终还是会毅然决然的选择帝位吧。”思幽的嘴角带着笑意，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徐徐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竟然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对方。”
“心甘情愿？”将夜的目光之中似乎带着几分迟疑，什么是心甘情愿？
然而似乎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抹稍纵即逝的疑惑，思幽倒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原本沉沉目光，此刻看上去竟然犹如一个幻觉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忍不住抚掌笑了起来，“你看，将夜……我从前总是担心你会收到伤害，懂得的东西也不够多。但是我现在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其实也是一个毕竟的过程啊。”
“我们是注定了，一定要去接受这一切，接受伤害，接受这些不尽如人意的东西。”思幽的嘴角有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怕日后有一天，赵雍只怕会让我伤心。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知道这个人会叫你伤心，但是你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抵抗。”
“你……就真的这么喜欢赵雍？”虽然很多次问起，对方都避而不答，反而让将夜心神不宁。但是此刻思幽给出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他却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痛。（未完待续）